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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回 华阴闺女唱和杨柳诗 紫虚真人传授阴符经(2)



      看看西日已暮,无奈懒步还到店舍,招的小二问道:“这桥外粉墙朱楼,就是谁之宅子,宅是谁是在的?”

      小二应道:“这是秦御史宅子。御史老爷赴任在京,宅上惟有才貌兼全之一小姐,同奶娘、几个老妈、丫鬟、仆夫们、管家在的。相公如何问的底细了?”

      少游点点道:“偶尔问的。”

      小二出去。

      少焉,杨福摆上晚饭来,遂吃过了。已是掌灯时候,小二点起灯来。公子悄然独坐,想千思万,口中只自发言道:“倘得此有貌有才之女,作为佳偶,足遂平生之志。且当下女子和诗投我,也可揣知他不欲当面错过之意。下不落款,亦是不欲太露声息,以碍见闻的。争奈良媒没有,冰人莫得。潭潭朱楼,总如弱水三千,何异乎镜花水月。”

      再将花笺就了灯下看了又看,不但诗意深婉,情致兼至,墨迹淋漓,龙飞凤舞。少游爱玩不已,一边敬慕一边怊怅,不忍释手,而如痴如狂,以心问心,把捉不定,那里睡得着。

      转辗到了四更天,和衣疲倚。睡梦中忽闻门人喧马闹,一时沸腾,似乎千军万骑,潮涌汤沸。杨福两步做一步,气喘喘的来告道:“不好了,相公睡起罢。大事发了。”

      公子大惊,莫知头绪。从门隙窥,但见剑戟如林,金鼓齐鸣,人民波荡,哭声震天。

      你道这是何故?原来万历年间,矿彩烦兴,征税征榷重急,万民嗷嗷。失业之民,缔连辽兵,一时作乱,先自边陲,至于临兆,劫掠闾里,杀人放火。男女骇突。时升平日久,民不知兵,自相杂还,纷軿载路。

      杨公子不知原由,但见光景,苍黄出门,黑影里跟了杨福,牵了头口,遑不择路,杂在避乱人丛中,望他山谷中奔窜。颠仆半夜之间,走到三四十里。及见天色曙明,才为出息。

      四下里观望,只见青山削翠,碧岗堆云。流水潺盢,涧内声声鸣玉珂,飞泉瀑布,洞中隐隐奏瑶琴。若非道侣修行之所,定有仙翁炼药之处。

      杨公子看来,不觉有趣。见他缘路傍通,意者有个村居在里面,看看渐进,行过十许里,有一樵夫在石崖下刈草。公子向前施礼,说道:“借问此山是何称名?山里亦近个村舍么?”

      樵夫见公子美貌秀丽,便答礼,笑容可掬道:“此山名是二仙山。山下村居,恰为二十多里。只过这东山嘴,转湾有条小石桥,桥东松阴里,一箭的地,就是紫虚观,罗真人与公孙一清讲道的所。相公且欲修道经讲之人,只从这小路进进罢。”

      公子称谢,心下想道:“山下村居,远是二十多里,又是乱兵所过之处。今我肚饥,不如且进上面里什么紫虚观,一来可得一时充饥,二则看他那里讲道罢。”

      便别了樵夫,向东抹角,果是小石桥,就到了桥,过了松阴,直到罗真人观前。仰见有朱红牌额,上写着三个金字书“紫虚观”。公子来到观前,看那二仙山时,果然是好一座仙境。但见;青松郁郁,翠柏森森。一君白鹤听经,数个(青衣)碾药。野鹿御花穿径去,山猿檠果度岩来。只此便为真紫府,更于何处觅蓬莱。公子喝采,称赞好仙界。

      有一个童子,在轩下饲鹤,公子向前揖道:“在下请见。”

      那童子熟视无言。公子复道:“在下遭难的人,为拜真人到此。愿仙童引进,禀白即个。”

      童子答道:“真人在松鹤轩内,与一清先生讲罢,在云床上,相公进见罢。”

      乃起身前引,杨公子随至轩,向前拜两个礼起居,躬身侍立。

      仰看那罗真人时,但见:星冠攒玉叶,鹤氅缕金霞。苍然古貌,修行到无漏之天,俨如秀色,服食造长生之境。气满丹田,端的绿肾紫脑,名登玄 ,定知苍胆青肝。正是:三更步月鸾声远,万里垂云鹤背高。

      又看那一清先生时,长髯青颊,碧眼方瞳。每啖安期之衷,曾尝方朔之桃。翠眉朱唇,依稀是紫府天尊,素衣青襟,彷佛乎三清道祖。正是药炉丹灶学神仙,遁迹河山了万缘。

      此时,那真人问公孙一清道:“此人莫不是咸宁杨孝廉之公子么?”

      一清道:“正是其人,今避乱兵而来,道遇樵夫指视而致此了。”

      公子心下暗暗惊讶道:“这仙人真真有道学了,那里知我来历如此明白了。”

      只自拱手而立。

      罗真人就命坐道:“你有夙世之缘,今焉到此,姑此留下,就到道途的平。”

      随命道童道:“这公子一夜奔窜,想是肚里乏了,供他早膳充饥罢。”

      童子应声,随将仙果珍羞摆上来。

      公子另饥了一夜半天,各别的乏,便将果膳着实吃过,漱茶,此与别的膳食有异,自觉口内生香,精神爽明,有似醍醐灌顶。

      杨公子就立起身前来,告道:“学生来历,师父既已明白,无用再渎。但愿师父,特垂慈悲。俯赐周全。是惟学生之愿。”

      罗真人道:“这个自然,都是前定呢。”

      公子再拜,称:“弟子领教。”

      自此,公子在松鹤轩套间小屋子,日见真人讲道论经。有时与道童游玩二仙山时景。

      一日,罗真人坐在云床上,朝真养性。少游恭敬伏侍,向前告道:“弟子自从遇乱上山,蒙仙师收育,尘世之念厌冷了,惟是自此长侍师父讲道,便是心愿。但父母远离,亦非孝理之情。容弟子归家,奉我父母一同上山,永为师父出家之弟子,便是师父慈悲了呢。”

      真人笑道:“这便是不是了。人之命数,各有天定。尘世之人,自有尘世之事了。他一世一身之事,富贵功业之人,富贵自来逼人有,非人人可求得的。世外之人,自有出家修养之工,以遂岩穴之志。今你是红尘里事业的人,自然安邦济世,荣亲耀宗,非同小可。岩穴之栖,讲道养真,即你闲管之事。且你毕竟成真,自有归宿。今我有一部《阴符经》,你须留心熟讲,当有后日之需用处。你其勉之。”

      随取床上一部经文,亲手送与。

      少游起身,拜受道:“谨受明教。仙师父即许以红尘之功业事,伏愿更教前程的事。学生与华阴县秦家闺女,有唱和诗词之约,可能遂愿于何日乎?”

      真人道:“婚姻之事,自有月姥之系绳。你是封妻荫子,万里封候,自然是三妻五妾,各有各人姻缘,自可成就,奚特怎么一个秦女子之眷眷乎?但天机不可轻泄,你宜顺天而候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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