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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三十四回 庾太君大宴群芳园 两公主文誓白衣佛(2)



      英阳道:“淑人把三十六花师、友、婢之意,分为上、中、下三等,固因各花品类与之区别。据我看来,其中似有爱憎之偏。即如芙蓉,应列于友,反列于婢。月季应列于婢,反列于友。岂不教芙容抱屈么?”

      淑人道:“芙蓉生成媚态娇姿,外虽好看,奈朝开夕落,其性无常。如此之类,岂可与友。至月季之色,虽稍逊芙容,但四时常开,性最长,如何不是好友?”

      贾孺人接口道:“别的失当之处,也不管他。我只不服:为何好好把个凤仙却列之于婢?既说芙容朝开暮落,其性不常,所以不能列于之友。至于凤仙,若浇灌得宜,不使结子,能开三月之久。俗语说的,’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以凤仙而论,实有百日之红。向来有千层的,有并蒂的,各种颜色,无一不备。即如桃红一种,就有深浅三四等之分,其余可想而知。又有一种千层并蒂,能于叶上开花,名叫飞来凤。近日又有千层顶头凤,其花大如酒杯,宛如月季。各样异种,不能枚举。栽种既易,又最长久。不独各色俱备。并有一株而开五色者。花之娇艳,无过于此。妹子每年总以佳种栽培数百盆,以木凡由高至下层层罗列,顿觉秋光明艳,赛过春花。但如此佳品,求其列之于友不可得,能不替他叫屈?又如玉簪,春来诸葩已尽,秋英未及蓓蕾,玉簪也能秀开,清芬异常,非但花容典雅清洁,又其碧叶明润,花叶俱爱,复能耐久,宜列于友流,而并在三十六种之外,是不可教他抱屈么?”

      淑人道:“春娘言诚然。凤仙果有别的高品,娇艳不让于玫瑰、紫薇之类。但每近于闺阁之傍,为其染了指甲,最为小鬟们喜爱,多被摘来,是不能为忝高等。至若玉簪,妹妹之言很是。今闻妹妹之言,亦可置于三十六种之内。紫薇颜色顽钝,有欠典则,何妨拔换。但玉簪草花也,故每让于木荣,当初不能忝于诸种之内,是也。”

      孺人笑道:“越发姐姐文过了。兰花、水仙独非草花,而能置师列乎?”

      淑人道:“这两花高是高等,不以草花让他呢。”

      孺人道:“然则凤仙罂粟俱在三十六种之内,不嫌草花,何也?”

      众皆大笑。太君道:“总是雅趣之话,何必苛评吹觅如此?”

      说话之间,兰阳顾白娘子道:“太太如此高兴,白娘弹出一套宝瑟,以助今日之乐,正好呢。”

      白凌波应诺,遂将一张宝瑟抱在膝上,弹将起来。但听其音冷冷洒落,彩云欲停,惊鸿照影,长袖临风,个个有凌云欲仙之意。太君大悦称快。

      丞相揣知太太喜闻丝竹之声,笑道:“今我听来,忽然想起来昔日司徒府中假做女冠打扮之事。我欲弹起一阕古琴,正是琴谱所谓’三日不弹,手生荆棘。‘况今三十年来,那有一个弹琴之暇?一样的把他搁在篱笆,倒就荒疏不成了。”

      太君道:“手涩调疏,不足为害。但弹一套曲,予听听罢。”

      丞相随令春娘解下壁上悬的几张古琴以来,更把他一个短桐来。春娘即起身,往琴匣拣一古琴进前。丞相把他慢慢按调了弦,竟将一曲弄起来。真是声清韵雅,山高水深,庭花弄影,梁燕尽飞。

      太君不胜之喜,赞叹不已,道:“我闻丞相当初禁脔之选,实由金銮殿一声玉箫。今也丞相同兰阳合吹一曲,使我听听。”

      兰阳听此太太之言,低着头,红了脸,不敢言辞。英阳微笑不言。丞相大喜,又命取来柜内二仙内携来的玉箫来。半阳命小鬟走到玉香院,取来太液池中拾得来的玉箫。

      少刻,二箫俱来。丞相、兰阳双双合吹“凤来仪”一曲。

      其音直嘎云霄,清如裂帛,缓似暖玉,庭下之巢鹤一时飞舞,翩跹上下,宛似金銮直夜宫鹤飞来、月下飞舞之状。丞相莞尔含笑,兰阳带羞不言。太君听罢,不觉叹道:“两公主天缘,一因古琴,一因玉箫,可不是天缘有素,非是人力取及么?”

      一座无不称诵。

      太君、丞相看他诸子妇一席陪侍,个个是丽品疑仙,颖思入慧,宛然是神凝镜水,光照琪花,不胜疼爱。丞相道:“今日太太高兴,媳妇们各各献酌,以尽孝敬之道。”

      虞氏等承命,站起身,忙向桌上,手拿了十锦珐琅杯来,满满斟上了酒,恭恭敬敬酌献了太君之前。太君喜之不胜,手接饮毕。虞氏又斟杯酒,次献丞相、两公主,各各饮过。虞氏还了本座。又季氏、胡氏等六人次次起身,献酌敬寿。

      自然是酒过六巡,日已向晚。太君道:“老我不胜杯酌,又媳妇们尽日陪侍,有些惫困,改日更卜很是了。”便欲起身。

      于是秦、贾两人左右扶将,众丫鬟跟后,丞相、公主陪随。又其次诸娘子、绣蕙诸姑娘、虞氏妯娌们,黑压压陪到群芳园。

      太群歇下,用茶,然后各自归房,一宿无语。

      次日,公主以下,各为盥洗梳栉,早来请安,复话家中闲事。起身,都往杜蘅院坐下。英阳对兰阳诸娘子道:“我有一言,欲与诸妹妹说者久矣。自古人之兄弟姊妹,同育一家之中。虽然男儿一床同寝,女儿一桌同食,男大须婚,女大须嫁,或千里相离,或天涯分散。虽远迩之不同,总分离而各散,曷若我们八人,各自生长于千里,今为同居于一室,同事一人,情同姊妹。又是八人同庚,义逾骨肉,岂非天之所命,前世夙缘!今吾八人结为兄弟,呼以姊妹,不论等级,以终余生,允合天意。诸妹之意同然么?”

      兰阳道:“妹妹久有此心。今姐姐高义如此,可不是不约同心?”

      贾孺人道:“分义天壤、岂敢、岂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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