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巧作合诗骄平子(4)
说完,随又提笔题二句道:
交交枝上度金梭。从朝啼暮声谁巧,
平如衡道:“谁耐烦起落,索性题完了吃酒吧。”
燕白颔笑笑道:“也使得。”
平如衡便又写二句道:
自北垂南影孰多。几缕依稀迷汉苑,
燕白颔又题二句道:
一声仿佛忆秦娥。但容韵逸持相听,
平如衡又题二句道:
不许粗豪走马过。娇滑如珠生舌底,
燕白颔又题二句道:
柔长如线结眉窝。浓光快目真生受,
平如衡又题二句道:
雏语消魂若死何。顾影却疑声断续,
燕白颔又题二句道:
闻声还认影婆娑。相将何以酬今日,
平如衡收一句道:
倒尽尊前金笸箩。
二人题罢,俱欢然大笑。燕白颔方整衣,重新与平如衡讲礼道:“久闻吾兄大名,果然名下无虚。”
平如衡道:“今日既成文字相知,高姓大名,只得要请教了。”
那少年微笑道:“小弟不通姓名罢!”
平如衡道:“知己既逢,岂有不通姓名之理!”
那少年又笑道:“通了姓名,又恐怕为兄所轻。”
平如衡道:“长兄高才如此,无论富贵便是寒贱,也不敢相轻。”
那少年笑道:“吾兄说过不相轻,弟只得直告了。小弟不是别人,便是袁石交所说的燕白颔。”
平如衡听了大笑道:“原来就是燕兄,久仰!久仰!”
又打了一恭致敬。
平如衡正打恭,忽见袁隐睁开眼,立起来扯着他乱嚷道:“老平好没志气!你前日笑燕紫侯纨袴无才,又说他考第一是夤缘,又说弟只认得燕紫侯作才子,千邀你一会也不肯来,万叫你一会也不肯往。今日又无人来请你,你为何自家捱将来,与我袁石交一般的奉承。”
平如衡大笑道:“我被张寅误了。只道燕兄也是一流人,故尔狂言,不知紫侯兄乃天下才也。小弟狂妄之罪,固所不免,但小弟之罪实又石交兄之罪也。”
袁隐一发乱嚷道:“怎么倒说是我之罪?”
平如衡道:“若不是兄引我见张寅一阻,此时会燕兄久矣。袁隐反大笑起来道:“兄毕竟是个才子,前日是那等说来,今日又是这等说去,文机可谓圆熟矣。”
说罢,大家一齐笑将起来。燕白颔道:“不消闲讲,请坐了吧。”
遂叫左右将残席撤去,把留下的正席摆开。
平如衡看见,忙起身辞谢道:“今日既幸识荆,少不得还要登堂奉谒,且请别过。”
燕白颔一手携住道:“不容易请兄到此,为何薄敬未申,就要别去?”
平如衡道:“不是小弟定要别去,兄有盛设,必有尊客。小弟不速之客,恐不稳便,故先告辞。”
燕白颔笑道:“兄道小弟今日有尊客么?请试猜一猜,尊客是谁?”
平如衡道:“吾兄交游遍于天下,小弟如何猜得差。”
袁隐笑说道:“小弟代猜吧。我猜尊客就是平子持。”
平如衡笑道:“石交休得相戏,果然是谁?”
燕白颔道:“实实就是台兄。”
平如衡惊道:“长兄盛席,先设于此,小弟后来,怎么说是小弟?”
燕白颔笑道:“待小弟直说了吧。小弟自闻石交道及长兄高才,小弟寤寐不忘,急欲一晤。不期兄疑小弟不才,执意不肯见过。小弟与石交再四商量,石交道兄避富如仇,爱才如命,故不得已,薄治一尊于此,托计兄作渔父之引,聊题鄙句,倾动长兄。不意果蒙青服,遂不惜下交。方才石交佯作醉容,小弟故为唐突,皆与兄游戏耳。一段真诚,已托杯酒,尊客非子持兄,再有何人?”
平如衡听了,如梦初醒道:“这一段爱才高谊,求之古昔,亦难其人。不意紫侯兄直加于小弟,高谊又在古人之上矣。”
因顾袁隐说道:“不独紫侯兄高情不可及,即仁兄为朋友周旋一段高情,也不可及。”
袁隐笑道:“甚么高情不可及,这叫作请将不如激将。”
平如衡又对计成说道:“燕兄既有此高谊,吾兄何不直言?又费许多婉转。”
计成道:“若直说破,兄不肯来了。”
大家鼓掌称快道:“罢了!罢了!”
方重新送酒逊席,笙歌吹唱而饮。二人才情既相敬重,义气又甚感激,彼此欢然。又有袁隐献媚,计成韵趣,四人直饮到沉酣,方才起身。忽见张寅同一个朋友兴兴头头的走上亭子来。只因这一来,有分教:
君子流不尽芳香,小人献不了遗丑。
不知大家相会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