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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五回 为衣食星卜设教(2)



      遂后亦欢喜不题。

      且说梦鹤,幸得平娘生产明白,即到乡村开帐设教。将近半年,亏了平娘在家守有夫之节。愁闷起来,闲看古书,见一篇古诗韵,不觉勃勃,欲笔题几首古诗。正要下笔之时,忽听得草履之声,回头视之,乃夫君梦鹤也,手持一柄破雨伞,足穿一双草鞋,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坐在椅上长吁短叹。平娘吃一惊,不知是甚么缘故。原来这馆中弟子多是洪初中的表兄弟。初中要报前日之恨,屡屡在他表叔面上说:“这先生先日经做书算,因不识字,被官府责逐,又在街上星卜,胡讲乱说,被人弃嫌,平生并无一长,想必是长于教读,大家乃请他乎?”

      那学父说道:“或能或不能,我辈不识字,那里晓得他?”

      初中复知梦鹤家贫,要讨束修之想,道:“这人口嘴不好,要睥眦骂人。”

      因假意入馆,写一张字,暗暗嘱托一个年长的弟子,教他如此如此,那弟子不肯。忽一日,合当有事,那弟子读书差错,被梦鹤责了数板。那弟子恼将起来,不知己之不是,竟听初中嘱托,把一张字持与父亲看。他父亲不识字,怎晓得缘故,因问道:“这字谁写的?”

      那弟子道:“是先生写的。说束修若不尽还,一个要打二十板,嘴里又劳劳叨叨在那里骂。”

      那学父持出与识字之人读,尽是衙门的口吻。读云:

      读书好事,拖欠束礼,恶俗可鄙。屡计数次,并无分厘,深可痛恨。今写数字闻知,立等送还,不许挨延日子。倘再挨延,你等学生各责二十板,仍呈官究治,决不轻贷。各宜遍告,凛遵毋违,速速!

      那读的人说道:“这口气真是他写的,他前日经走了衙门来,这等真个胡说!”

      众学父闻知,发怒起来,遂不理不管他。大家商量道:“这先生教亦不是教书,不如辞他去罢。”

      大家即到馆中,对梦鹤说道:“今七八月农忙之际,小子个个要樵牧,不得闲旷,请先生暂回,束金随后送来,书箱着人和先生挑去。”

      梦鹤道:“何必挑书箱去,如此之速也?”

      众学父道:“路途跋涉,寒馆凄凉,免先生再来。”

      梦鹤道:“任人之事,务要劳人之苦,说那里话。”

      众学父道:“虽是这说,争奈俺大家这七月要获稻,八月要耕种,九月要菽苴,十月要收成,十一月采茶薪樗,不如就此罢馆便了。若是束金,有托无负。”

      梦鹤微知其意,忽叹一声,相辞而归,闷闷无已,一步分两步。正是:

      已道无翻覆,忽然犹变更。
      贫穷当此际,不忍听蝉鸣。

      平娘问道:“君一去半载,回来宜喜,胡为不乐之甚?毋乃以妾之故而见忌乎?”

      梦鹤道:“不然。 ”

      遂将馆中被嫌缘故一一说了。平娘听了,怡怡自适,说道:“君何必忧焉?君不闻孔子见诅书社,麝裘被谤,文王拘囚羑里,不殄厥愠,而卒无损为圣人。展禽为士师三黜,子文为令尹三已,而卒不损为贤者。他如屈平之见放,张仪之被谤,司马迁之腐刑者,何可胜数?大凡士君子卓然自命,不肯与世同尘,往往为流俗谤绝,大抵如斯。虽然,宁为流俗所弃,不为流俗所取。君何不乐天安命,淡然自得?而何苦乃尔乎?矧俺家衣食虽不至丰裕,然妾之女工亦聊足以清饥矣。君何患焉?”

      梦鹤听了欢然喜乐。须臾,洗爵当前,梦鹤饮了数杯,仰观壁上一首诗说道:“这诗清逸俊雅,思致蕴高,不失诗人之志也。文韵一笔。”

      平娘道:“不必步韵,另有《闺怨》,限韵之中要存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丈、尺、两、双、半。妾正思索间,适遇君到,知悬在此,请君一笔赐示。”

      梦鹤诗思泉涌,顷刻间满纸珠玉乱坠,持与平娘看。平娘接来一看,只见上写道:

      万迭云山九曲溪,十年有梦半辽西。
      八行锦字双江鲤,一盏孤灯五夜鸡。
      六七钗环羞鬓懒,二三花柳妒眉齐。
      楼高百尺愁千丈,四望凄凉两泪啼。

      平娘看完说道:“君有此捷才,且有此秀雅,真可与东汉诗人相颉颃。”

      梦鹤道:“鼓在内打,声不见外响。贤卿啧啧称誉,外人屡屡谤毁,教我怎么好?”

      平娘道:“相识满天下,知己有几人?大抵人情多慕虚名,待郎君一举成名时,即天下皆知其贤,岂独区区一漳郡乎!今郎君年二十余,功名未就,虽有韩陆之才,李杨之学,夫孰从而信之?愿君无怪乎流俗人也。”

      两人谈论相慰,不觉日已晚了。正逢六月十四夜,月白风清。二人开了后门到菜园中。这菜园约有二丈阔,四围墙蔽,外面有数丛丝竹,能引清风,内面有数株桐柳,能勾月色,芳菲阴浓 ,丽丽鲜鲜,俯仰高兴。既而梦鹤在月下顾盼平娘,百媚千娇,宛若嫦娥下界,欲心难禁,抱住平娘,对了一嘴,要求合欢。平娘道:“幸有先人敝庐在,无端于露天之下,得毋近于淫荡之辈乎?”

      梦鹤道:“念夫妻情分,不妨见这月下会佳期,愈加生色,望勿见拒。”

      平娘摇曳不肯,益生娇态。梦鹤益生眷恋,无奈情牵意绊,即在这梧桐下,石片上,扶龙扶凤,同入桃源洞了。那时月白风清,悠忽之间,黑云满天,狂风暴起,恍若神童子下降,宛如十八姨懊恨。平娘问道:“此何兆也?”

      梦鹤道:“天人同道,盖夫妇和而云雨交,天地和而雨泽降。德泽知俺云雨交,而他亦要雨泽降也,何足异哉?”

      姑置不题。

      且说梦鹤被奸人所弄,无学教读之后,人人皆藉此为口实,每年设教,尽无终始,多者误无书教。惟夫妻二人,清粥齑盐,并无怨尤,只乐于诗章而已。

      忽一日,郑判枢来报道:“康哥哥,你知之乎?文宗入省,约明日县考,初三府考。”

      梦鹤慌忙买了卷笔,候次日入考。未知进泮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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