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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不到半里路,在最前面走的侦察队,就发现了敌兵奔走过来。宋连长得了报告,立刻将一班人分别隐伏在街两旁民房的矮墙里。等到敌人逼近到二三十公尺的时候,他首先一枚手榴弹抛去,作为开火的信号。大家一齐将手榴弹对准了街心抛去,敌人猛不提防,就有一半人倒地。其余的人不敢向前也分向两旁民房里门楼和墙角下掩蔽下去。

  因为双方太接近,步枪机枪,都不能使用,只是彼此把手榴弹互相抛掷。宋家和怕这样相持过久,会妨害了正面水星楼的战斗,就挑选了四名弟兄,爬上民房的屋顶,绕到敌人后面,在屋檐上将手榴弹由上向下侧掷过去。敌人根本不熟地形,见前后都有手榴弹掷来,顾虑到会全部被歼。一股人只剩得二三十个了,就向后退去。恰好由这里退出去,是一条窄巷,两边是房屋夹立着,并没有疏散展开的余地。我军先用手榴弹跟着丢了一二十枚,然后大家一阵喊杀,冲锋了上去,就在这巷子里,实行了名副其实的巷战。

  敌人在短兵相接的时候,已不上十个人。我军人数,在一向占着劣势的情况下,这次却占着优势。大家勇气十倍,举起枪尖一阵狂刺,敌人只有两三个回合,又倒了过半数。只剩三个人,转身拼命地向后跑。宋家和连长,身上带有四枚手榴弹,他单独地一人先追上去,始终和敌人只有三十公尺的距离,只两枚手榴弹,就把最后三个人解决。这一仗,算是将敌人全歼灭。在街面上收集,却得了轻机枪三挺,步枪十四支,街巷里遗弃的敌尸,共有三十多具。宋家和集合着自己弟兄检点一番,只阵亡了两人,另外五人受伤,就派了一名传令兵,向大东门友军联络,请把伤兵抬下去。自己依然带着全排人搜索前进。这河街北边是城墙脚,南边是江岸码头,各派了一名侦探兵前去搜索。

  这时,已到了下午五点钟,听听水星楼的枪声爆炸声,已不是那样猛烈。燃烧着房子的火光,也挫了下去,只有一片紫色的烟,在晚风中卷着怒涛上冲。向城墙这边搜索的侦探兵,名叫徐标,他一人蛇行蛙跃前进。将到水星楼,在昏昏的曙光里,看到十几名敌兵,在矮的城墙下建筑临时工事。他于是伏在地下,慢慢地在废墟的残石阶下,爬行前去。逼近到二十多公尺的时候,拿起一枚手榴弹,看准了敌人丢去。一弹开花,他就在这轰隆的响声中,赶快转身狂奔了几十公尺,闪在倒下来的城砖下,偷着张望着。

  城上只站有三个人了,他觉得这不难对付,就把军帽取下,放在石头上。立刻顺了砖堆一跑,绕到敌后,悄悄地爬上城基。这里还有两个散兵坑,他溜进一个坑里,见两个敌兵对了自己那顶帽子,藏在城堞后面用步枪射击。最后一个敌兵,却伏在城墙上观望,脚跟正对了自己的脸,相隔不到十公尺。

  他心里一想,这一下子可以逮个活的。于是悄悄地爬上前,只到小三四公尺的时候,突然一跳上前,用尽平生之力,将敌人的颈脖捏住,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土,向敌人鼻子里口里乱塞,让他喊叫不出来。那敌兵并无防备,也就没有抵抗。徐标见他已经半死,抬起身,正想把他拖下城来。究竟这敌人一阵手脚挣扎,地面发出了砖土摩擦声响。前面相隔三十公尺的两个敌兵,回头一看,便也跳着转过身来。徐标料知活捉不成,拿起放在手边的枪,倒立着刺刀,对准敌人腔膛,一刀刺死。自己原是跪在地上的,这就卧倒在地上,对另两名敌兵连发两枪。那两名敌兵,原是脸朝外的,等他们掉转身来,徐标已把面前敌人刺死。

  他们还不知同伴死活,不敢开枪,正想跑上来肉搏。徐标接连两枪,就见二人应声而倒。他心想,活该,捞他三支步枪也是好的。就走近这两个敌人,要想收起枪支。不想先倒的一个敌人,虽然中弹,却还没死,倒在地上睁着两眼,见徐标走到身边,出其不意,把枪上刺刀向徐标胸前倒刺过来,徐标一闪,膀子上却戳通了,身子也向后一倒。那敌人见徐标倒了,跳起来,就向前去按住他。他的神智还是清楚的,不肯让敌人按住,也跳了起来。

  这时,两人手上都没有了枪,彼此都想抱住对方丢下城去。结果,两人扭作一团,在城上乱滚。在徐标后面的民房屋顶上,也有个侦探兵,对徐标的行为看得十分清楚。因为急忙中找不着一个掩蔽的地方,溜下屋来就没有走。而且原先看他很是得手,也不愿上前,徒然惊动敌人。后来见他和敌人在城上乱滚,就不顾一切,跳下破屋,飞步地奔上城墙,他由原地点到这里,总有一百公尺。等他跑到徐标面前时,徐标却浑身是血,僵卧在城墙上,没有一点动作了。

  §第二十九章 竹竿挑碉堡

  这一场恶战,上自师长,下到杂兵,都莫不拼命,做个誓在必胜的信念,像徐标这样特殊奋勇的,简直是合了那句成语,屈指难数。这里有两个人是和此役全面战局有关的。一个是输送连刘志超排长,一个是机一连排长萧继云。刘君的职务,本来是负责输送,在二十四日敌人登城以后,张照普营长指挥四挺机枪捏住水星楼两头,不让敌人稍有发展,刘志超自己带了八名输送兵,陆续地向阵地送子弹。在水星楼东段扼守的就是机枪一连萧排长,他所处的地势,反是比敌人所占的那一段要低矮,临时将城砖堆起,做了掩体,把机枪架起在砖上,猛烈地射击,正面的敌人始终不能出动。他就另挑了一股人,由机枪后面,向更东的短城墙脚往上冲。

  萧排长认定这个空隙是不能让敌人钻进来的,亲自带了几名弟兄,伏在城堞上,用手榴弹对敌人投掷。虽是城外高屋脊上的敌人机枪,向城上做掩护的射击,他决不顾忌,始终扼守在一堵坍斜的城基上扼住。由二十四日晚十一时,到二十五日早上五时,敌人每一小时就要冲两次。萧排长等他们冲近,就把手榴弹向下砸。这样,砸死敌人六十多名,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损害。敌人绕袭的兵力,也就大大地薄弱下来。但敌人也不放弃他的企图,老是留着一股人藏在城下民房的秃墙残瓦里,预备随时冲上来。

  到了四点多钟的时候,萧继云挑选来的几名弟兄,不是阵亡,就是带伤,这给予了他一样很大的困难。要抽调机枪阵地上的弟兄,那边就嫌空虚;不抽调吧,简直没有人守后路了。就在这时,刘志超送了一批子弹来到,他和萧排长一接头,立刻自动地带了八名弟兄加入战斗。真算他们加入得好,只在他们参战半小时内,萧排长身上连中了两粒机枪弹,立时阵亡。刘排长就完全担任了这个缺口的防守任务。这已到了清晨五点多钟了,敌人开始做那拂晓攻击,民房上机枪乱射,城下敌人只管乱冲。刘排长依然继续着萧排长的办法,死守着用手榴弹拦击,足足地支持了三小时,已是上午八点多钟。

  敌人渡江的兵力,已伤亡了三分之二,事实上只能守,不能攻了。刘排长带来的八名弟兄四个受伤,四个阵亡,仅仅剩他一个人。他一看城下民房里,还隐约有少数敌人移动的模样,而身边还堆着二三十枚手榴弹,他笑着对受了轻伤的弟兄说:“好了,我们熬过来了,我一个人也能把这缺口守住的。”

  他摸摸衣袋里,掏出一支纸烟和一盒火柴,举了一举,笑道:“这是在敌尸上摸出来的,现在享受它一下。”

  他原是伏在坑里,身子伸着舒适了一下,口衔了一支烟,擦支火柴,将烟点上。就在这时,城外房瓦上的机枪,却对这缺口,又来了一次扫射。不幸,他竟在头上中了一弹。不过,他说熬过来了,那是真的,自昨晚十时起,师长余程万就带上一支短枪,带了四名卫士,两位副官亲自到南城来督战。他所驻脚的一个城上掩蔽部,到水星楼也不过是三四百米,他随时观察敌情,随时传下命令,教部下怎样应付敌人。到了早上八点钟,汇集各方面的战报,知道敌人五百多人渡江,战到此时,已被消灭三百多人。留在水星楼那一百公尺内的敌人,至多是二百五十名,我们沿江的守军,依然用着迫击炮机枪严密地监视着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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