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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说毕,指点了王彪和一名通信兵跟着自己,由窗户眼里跳出去。走到夹岸东边一堵短墙下埋伏着。他部署完毕,还不到五分钟,那瓦砾场上,就发现了晃晃荡荡的人影,虽是那枪炮声喧闹得把所有的细微声音都低压下去,可是皮鞋踩踏瓦片的响声,到了近处,依然可以听到。程坚忍由短墙头上张望了出去,见一群人举了步枪,在废墟的外面几堵短墙下转了出来,微俯了身子,彼此有个二尺开外的间隔,联系着迎面而来。虽是不多的一群,也分成了三股作一个波状攻势。在这群人前面,有两尖兵,奔到那砖墙脚下,然后伸头一看,才走进秃墙夹峙的巷子。在天空红焰倒罩下,也可看到他们头上戴着钢盔,身上穿了黄呢军服,一望而知这是敌人。首先两个人虽进了巷子,但我们的守军,并不介意,依然沉默着。第一个波,约莫八个人,转进了巷子的时候,最前面两个人,已接近了药店柜台。

  刘班长喝了一声口令,这两个人慌忙着向地下一伏。在药柜上的两支枪,是老早端正好了。双枪并响,先把他们结果了。后面这第一个波,也就各找掩蔽,卧倒射击。可是这巷子的一段,秃墙夹得紧紧的,不容他们展开。地面上除了些乱砖碎瓦没有一尺高的东西可以凭藉,我们四支枪却都掩蔽得很好。尤其是那砖石药柜,是个单面堡垒。只有五分钟的接触,把第一个波打死了三分之二。那后面两股敌人已集结在砖墙转角之下了。

  程坚忍看得十分难确,那枚心在衣服下面,只是怦怦乱跳。但是他咬着牙齿,把手榴弹捏在手里,却不让抛出去。王彪和另一个通讯兵,自然也是把手榴弹拿在手里的,但他们却看程坚忍的行动作标准,他忍着,他们也忍着。敌人到了那巷尾砖墙下突然一声狂喊,就向巷子里冲去,冲的时候,他们也是向我们步枪所在地丢手榴弹。但在砖墙窗户里隐伏的弟兄,已不能忍了,哄咚,哄咚,哄咚,火光爆发了三次,手榴弹就落在敌人的密集队中间。

  巷子窄,手榴弹丢得近,再也不能让他们有躲闪的余地,在焰烟丛中没有炸到的敌人,只有抽了身子向后跑。程坚忍突然身子向上一伸,拦头就是个手榴弹。接着其余两人,也把手榴弹抛出。二十多个敌人,只有五个人跑到砖墙转角处,彼此相距至多十公尺,这已不能再丢手榴弹,各人拿了不发火的武器,就奔向敌人。而对面窗户里所隐伏的三个人也就跳了出来了。以六对五,根本就占着优势。王彪首先奔到敌人而前,对准了一个矮子,举起长柄斧头,朝着敌人劈头砍去。敌人举枪来招架,斧头却由肩膀上斜劈下去。他喝道:“小子,你躺下去吧。”

  他一阵高兴,却疏忽了身后,另有个带伤的敌人,由巷子深处,孤零零地奔出,跑得慌张,正和王彪相碰。他先下手为强,用刺刀向他后脊梁直刺了来。程坚忍离王彪只有两三尺路,和那通信兵,一支枣木扁杖,一支花枪,已把一个敌人打倒,正好抽出身子来。

  他看到王彪身后,已离刺刀不到两尺,大吼一声,飞起那根扁杖,向下一砸。敌人的刺刀,已刺了王彪的衣服,这扁杖才砸到了枪杆。刺刀向下一滑,把王彪的衣服,撕破了一大块,刺刀尖滑到他的腿部,就划到肉了。但王彪业已知觉身后有人,凭着他平常学过一点武术,身子向前一跳,再回过身来。那敌人见刺王彪不着,把刺刀向上一个反挑,把程坚忍的扁杖挑开,举起枪尖就向他头部刺去。

  王彪手脚很快,却已举起斧头,对准了敌人的头猛砍着,敌人倒不肯硬干下去,缩回枪杆,斜刺里向南便跑。不知是谁抛起半块砖头,砸在他右肩上,砸得他身子冲了两冲,停住了没跑,另一个弟兄追上去,一长刀将他砍倒。所有敌兵,仅仅只有两个人钻进断墙缝里跑掉了。程坚忍也顾不得受伤弟兄,喊着杀呀杀,一直追到了大高山巷。这条巷子,也是两边房屋烧毁秃墙夹峙着的。地面挖的散兵壕,还有两段存在。大家立刻就跳进了壕去。程坚忍笑道:“总算我们达成任务了。”

  说着和刘班长检点人数,有一位使步枪的弟兄被手榴弹炸死。王彪和另一位弟兄,在肉搏的时候,受了轻伤。王彪的军衣划开了,右腿上有两寸多长的一条口子,只管向外冒着血。

  程坚忍道:“你们受了伤的,可以到医务所去,扎上绷带。那边巷子里,敌人丢下来的步枪,一定还有可用的,那位弟兄和我去取几支枪来。”

  王彪道:“报告参谋,我不能走开,再走了两个,这里防守的力量就太单薄了。这位弟兄,是伤了右肩,根本不能拿武器了。让他走吧。”

  刘班长道:“你们应当走。在这里你们也不能战斗,出多了血,那就不妥。王彪,你扎了绷带我欢迎你再来。”

  王彪低着头一看,血已把裤脚粘着裹住,背上的衣服破了,凉风灌着脊梁,他觉得实在没法打下去,就陪同了一个伤兵走向医务所。

  §第五十章 向民间找武器

  五十七师的野战医院,被敌人炮轰火烧,也就邀移过两次了。这时有一部分轻伤士兵和绷带所,移在下南门附近。王彪顺了南巷里面小巷子穿绕,却遇到师长带了四名官佐士兵,由水星楼火线上回师部去。王彪在小巷子口,被喝问着口令,清楚地答应了。余师长倒听出了他的声音,在大街上插言道:“这是参副处的勤务兵王彪。”

  王彪扶着那个伤肩的士兵走近,敬着礼道:“报告师长:我们在大高山巷巷战,挂了彩了,班长叫我们到绷带所去扎绷带的。”

  余程万将手电筒照了两人一遍。问着另一个伤兵,是个工兵,便点着头道:“好弟兄,你们的行为是光荣的,好好地到绷带所去扎,治好了伤,好好地休养着。我们援军随时可到,我和你们弟兄,同心努力,一定要把敌人打退。”

  王彪看到师长和颜悦色,敬着礼,扶了那伤兵走开。那伤兵肩上流血,兀自没有完全止住,已经发着晕,走不动了。王彪道:“老兄,我背着你去吧。”

  他道:“你也是受伤的人,我怎好让你背着哩?”

  王彪道:“没关系,我只是小伤一块。师长不是让我们同心努力吗?”

  他不问人家愿意,背对了那位朋友,两手一反夹,就背到了绷带所。究竟他腿上划的口子不小,到了绷带所,放下人也就坐在地上喘气,军医看到,立刻给他洗血换上绷带。我们的作战,一贯是艰苦的,轻伤兵士,除了休息不作战实在并无其他的安慰。这里是一所砖墙民房,只是在人家地板上,铺了些稻草,让伤兵在上面坐卧着。王彪自昨日半夜起,随着班长候令,东奔西走,刚才一场肉搏,又受了伤,人也实是疲倦已极,把身放在这“金丝被”

  上,人也就睡过去了。等到迷糊过来时,却听到轰隆隆几下响声,自己是猛地被东西推动了一下,砂石木块落了满身。睁眼看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昏的亮色,这已是十一月三十日的拂晓了。猛烈的马达声,呜呜怪叫。炸弹接二连三地爆炸,就有两枚炸弹落在这绷带所附近。王彪想着,这一次算是真完了,睁眼向上看,屋檐歪倒,瓦像流水般地倒下。屋子外墙坍塌了,门上一个大窟窿,惨淡的白光上升。他跳起来向屋角一缩,借以避免房屋压倒,口里连声大喊:“烧夷弹,烧夷弹。”

  可是在这墙倒房塌,炮打弹轰的时候,响声真是惊天动地,哪里喊得别人听见,在这绷带所里,都是些受伤的弟兄,没有谁有那股力量再去救火。顷刻之间,外面那惨白的光焰,就是一阵火头带了黑烟向上直涌。不到四五分钟,这绷带所里,已是烟雾弥漫。眼面前就有几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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