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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说着端了枪,由短墙跳过去,直奔那倒了的敌人,到了身边,正弯腰下去,要搜索敌人身上。不想他受了重伤,却没有死,就手拿了地面上一块砖头向程坚忍头部掷来。程坚忍将头一偏,砖从胸膛上飞来,砸得人昏了过去,向旁边歪倒。但他知道这是生死关头,立刻忍住痛,端着枪向敌人头部刺了过去。刺刀刺在敌人身上,人也扑在身上。王彪早已看到,飞奔过来,也来不及去搜索敌人,把自己的步枪和程坚忍的枪,一齐夹在肋下,背着程参谋飞步向枯井口上奔去。所幸一路之上,还不曾遇到敌人。

  一口气奔到沟眼口,放下了他问道:“参谋,你怎么样了?”

  程坚忍坐在地上,手抚了胸口,低声答道:“好兄弟,你救了我,我没事啊。”

  王彪道:“那鬼子还是参谋扎死的,我不向前,也没关系。可是再遇到敌人,你我对付不了,而且天也快亮了,你先下去吧。”

  程坚忍道:“唉!可惜,失了一个搜集情报的机会了。”

  §第七十四章 荒凉,恐怖,奋斗!

  这时,天色已有点灰白色,王彪觉得时间不能耽误,打算用绳子把程坚忍缒下井去,他突然地站起来笑道:“问题哪有这样严重?我首先下去,免得延误了时间。”

  说着他真的把脚伸人沟眼,一口气溜了下去。这样倒叫大家就没有理会他受伤。及至王彪进了洞坐定,把经过的事报告一番,才听到他轻轻地哼了两声。刘小姐轻轻哎呀一声道:“程先生果然受伤了。”

  他带笑音说了声没事,还是静静地躺着。刘静嫒是挨了王彪坐着的,就问道:“王大哥你们是怎么样和敌人接触的呢?彼此都没有开枪吗?”

  提到这件事,王彪是很为得意,就把第二次出去的巡猎连说带比,再讲述了一次。在这中间,程坚忍又轻轻地哼过两回。刘静嫒道:“胸口是胃和心脏所在的地方,让砖头这样猛撞一下,是外伤倒没有什么,若是内伤,那可了不得。现在自然是谈不上什么医药,可是总得好好儿地要休息一下。”

  程坚忍道:“其实是没关系,也许刚才溜了洞子来,让沟里的石头尖摩擦了两下。”

  王彪的隔壁才是程坚忍,她听了这话,就着王彪轻轻地推了两下,笑道:“王大哥你就便伸手摸摸程参谋的胸口,看看是不是肿了?”

  王彪说声是,真伸手过来。程坚忍便抬起手来拦着道:“没有什么,反正我们不算井底之蛙,也是洞里的耗子,白天也不能出去,这就根本有个十小时以上的休息,纵然有了伤,也就一觉睡好了。”

  刘小姐道:“好的,那么,我们大家别说话,让程参谋好好去睡觉。”

  程坚忍在心里头虽然是又说了一句,多谢你关心我。可是他鉴于前事,不便说出来了。这天,洞里有干馒头,有冷水,大家倒是很沉静地过去。到了晚上,程坚忍觉得胸口阵阵地隐痛,就没有敢提议出去。王彪把话问着时,洞里的人一致提议,程参谋不要出去。王彪道:“好的,我一个人出去瞧瞧吧。”

  黄九妹道:“你算了吧,你这个老粗,一个人出去会误事的。”

  王彪笑道:“我听参谋的命令。”

  程坚忍见他态度立刻转变了,心里好笑,也没作声。

  这晚大家只出去汲了一回井水,可说没有动作。到了第三晚,大家实在忍耐不住了,程、王二人天色一黑就出去巡猎,来到原来那短墙三角尖所在,不由得两人大吃一惊。原来那斜十字木架之外,又添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棍架。王彪道:“昨晚上有我们自己人到这里来了,可惜我们没有遇上。”

  程坚忍道:“也许那人今天还会来的,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吧。”

  于是两人就静静地坐在矮墙下。这晚的情形,已和前两日不同,城里已很少听到枪声,守了半夜,也没有看到一个敌人经过。只有西南角火烧屋子的余焰,带着几股红烟,还在空中缭绕不定,发生了一阵红光,映照在断墙和突立的电线杆上。

  这几日都是晴天,半夜里一轮明月当天,配上几颗疏星,一片寒光,把满眼的瓦砾场,照得毕现。远处砖瓦堆上,有几具黑影,那正是战死的敌人。夜静了,寒月带了霜气扑到人身上,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凄凉滋味。他真觉得有千百行眼泪,要由眼睛眶子里抢着流出来。而且稍远的地方,还有些敌尸,是日子过久了的,这时已开始腐化,奇怪的尸臭味,也慢慢地抢袭过来。垂下眼看看是遍地砖瓦,抬头看是一轮明月。他各种感慨涌上心头,正不知身在何处。王彪却暗地里连连扯他两下衣襟。他立刻向前看去,却有一个人影子向对面短墙下一踅,立刻藏到那面便看不到了。

  于是各把枪在短墙头上支着,预备一个随时射击。可是那里一点响动也没有。久之久之,在那墙头上忽然发现了一个木棍斜十字架,因为相隔究竟只有二三十步路,在月光底下,慢慢地可以看得出来,程坚忍因为那边只有一个人影,无须害怕,便轻轻问道:“那边来的是自己人吗?”

  那边果然答应了,他道:“我是第九连上等兵邝尚武。”

  程坚忍听得出他的河南土腔,便道:“你一个人吗?过来吧,我是程参谋。”

  邝尚武听到,就一溜烟地弯着腰由瓦砾堆上跑过来。程坚忍低声问道:“就你一个人了吗?你藏在哪里?”

  邝尚武道:“不,我和班长一处,一共是六个人,就藏在前面两百公尺远的一条炸垮的土壕里,上面有破屋罩着,我们又盖些土。”

  程坚忍道:“那么,你们的班长是吴炳南吗?”

  他说:“是的。”

  程坚忍就告诉了他藏的地点。因道:“好的,以后我们每晚都在这里取得联络,大家还是分开来得好。你知道副团长在哪里吗?”

  邝尚武道:“昨天副团长还在我们一处,他说那土壕里只能容纳五六个人。他带着三名弟兄走了。他说北门里一带,还有两三处有几间破屋子,他要和那里的弟兄取得联络,他预备到观音巷去,这里到那里,整整地要穿过城中心,今天就没得着消息。”

  程坚忍道:“你们遇到过敌人吗?”

  他道:“昨晚上摸了他两个,今晚上没看见敌人。城里没有房子,今天上午,我们的飞机又来扫射过一次。他们在城里没地方安身,都驻在城外,白天进城来看看,晚上大概根本不来。”

  程坚忍道:“你去吧。告诉吴班长,一切小心。听到城外枪声响,就是我们军队来了。尽量地在城里扰乱敌人,牵制敌人。”

  邝尚武答应着走了。程、王二人,又在砖瓦堆里巡行了一小时。除了翻翻敌尸身上,也没有别的可做,只好又回枯井地方去。但想到在洞里六个人挤在一处,转身都有问题,也不愿意马上就下去,两人就在沟眼口上,找了块石头坐着。不多一会儿,听到沟里有人爬动的声音,王彪就伏在沟眼上轻轻对里面道:“我和程参谋在这里呢。你们出去,不要害怕。”

  程坚忍笑道:“看你这样子,是和黄九妹姑娘打着招呼吧!”

  说毕,沟里伸出半截身子来,正是黄九妹。程坚忍道:“天快亮了,该是敌人开始出动的时候,你们还出来做些什么?你怕王彪是个老粗,有些不放心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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