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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五十五回 云长擂鼓斩蔡阳(2)



      云长亦赶上车仗,与孙乾说知此事。二人并马而行,如遇晚,随投宿处。行了数日,正值大雨滂沱,行装尽湿。遥望冈边有一所庄院,关公先往借宿。庄主出迎。公言来意毕,庄主曰:“某姓郭,名常,世居于此。久闻大名,幸得瞻拜。”

      遂请入,宰羊置酒相待。又请二夫人于后堂暂歇。郭常与孙乾、关公三人于堂上饮酒。一边烘焙行李,一面喂养马匹。到黄昏时候,见一后生引数人入庄,径奔草堂而来。郭常唤曰:“吾儿来拜将军。”

      关公问之,常曰:“此愚男也。”

      公问何来,答曰:“射猎方回。”

      常流泪言曰:“老夫世本儒流,因天下荒乱,隐居务农,一生止有此子,不习儒业,惟务游猎为乐,乃家门之大不幸也!”

      公曰:“方今乱世,若是弃文就武,善熟弓马,亦可以取功名,何为不幸?”

      常曰:“他辈若是肯习武艺,亦是幸也。此子专务游荡,无所不为。”

      关公亦叹息良久。郭常相陪至更深,各人歇去。

      郭常辞出,公与孙乾曰:“此人如此之贤,此子如此之愚,乃天意之不齐也。”

      方欲就寝,忽闻后院马嘶人闹,公提剑往视之,见郭常之子倒在地上,从者却与庄客相打。公急问之,从者曰:“此人来盗赤兔马,牵出将欲备鞍,被马一脚踢倒,叫唤方知其事。我众人起来夺马,庄客尽来劫夺,因此相打。”

      孙乾劝关公杀之。公责之曰:“吾独行天下,全仗此马。汝今盗之,是绝吾去路矣!”

      恰欲杀之,郭常奔至,告曰:“不肖之子,为此逆事,罪合万死!奈老妻素爱此子,公若杀之,老妻必忧闷死矣。望将军仁慈宽恕,幸甚!”

      公平生是仗义之人,思此老人曾实诉告,遂释之而不杀。坐以待旦,平明收拾行装。郭常夫妇拜于堂下,谢曰:“辱子冒渎尊威,深感将军哀怜之恩!”

      公令唤出:“吾以善言慰之。”

      郭常曰:“辱子四更时分,又引数个无徒,不知何处去了。乃常前生之冤业也。”

      公谢了郭常,请二嫂上车。

      公与孙乾离庄,并马而行。行不到三十里,前无村房,后无店舍,只见山背后两马,引着百余人来。为首者头裹黄巾,身穿战袍;后面者乃郭常之子也,拦住去路。为首者大呼曰:“吾乃天公将军张角部下大方裴元绍!来者快留下马,放你过去!”

      公大笑曰:“狂猾匹夫!汝从张角为盗,还知刘、关、张三人兄弟名字么?”

      为首者曰:“我只闻赤面长髯者名关云长,不识其面。汝何人也?”

      关公乃停刀,解囊露髯,令视之。其人滚鞍下马,脑揪郭常之子,献于马前。关公问姓名,告曰:“裴元绍也。自张角死后,一向无主,啸聚山林,权于此处藏伏。今早这厮报道:‘有一客人,骑一匹千里马,在我家庄上投宿。’故教某来强夺此马。不想却是关爷爷。可杀此人,以正其罪,不干小人之事。”

      公曰:“吾看郭常相敬甚厚,不忍杀之。”

      就马前放回。其人抱头鼠窜而去。

      公曰:“汝不识吾面,何以知名?”

      裴元绍曰:“离此二十里,新版〔地名〕有一卧牛山。山上有一关西人,姓周,名仓,两臂有千斤之力。板肋虬〔音求〕髯,形容甚伟。原在黄巾张宝部下为将,张宝死,啸聚山林。他曾与某说将军盛名,恨无门路相见。”

      云长叹曰:“山林之中,亦有信义之士为盗耳。今后可去邪归正,勿陷此身。”

      元绍拜谢。恰欲分别,遥望见一彪人马来到。元绍曰:“此必是周仓也。”

      立马待之,果是周仓。周仓见云长,下马俯伏于道傍。云长教请起,言曰:“壮士何处曾识关某来?”

      仓曰:“旧随黄巾张宝处,曾识尊颜;恨失身于贼寇之内,不得相从。今日天赐机会,得拜于此,愿将军不弃收留;仓愿为马前一小卒,早晚执鞭坠镫,死亦甘心!”

      公曰:“汝愿随吾,汝手下人伴若何?”

      仓曰:“听其自然,愿顺者从之。”

      随问一声,众皆愿顺。公遂下马于车前,禀问二嫂。甘夫人曰:“叔叔自离许昌,于路独行至此,历过多少艰难,未曾要军马相随。前者廖化,叔尚却之;今次又容为盗者相从,恐惹人议论。我女辈浅见,叔当斟量。”

      公曰:“尊嫂之言是也。”

      遂回仓曰:“非关某寡情,奈二夫人未许。汝等且回山中宁奈,吾寻见兄长,必来相招也。”

      仓顿首而告曰:“仓乃一粗卤匹夫,失身为盗;今遇将军,如重见天日。似此等英雄错过,别无门路矣!如将军不容众随,令尽跟裴元绍去。某当步行跟将军,虽千里万里,亦不辞也。”

      公再以此言告二嫂。甘夫人曰:“一二人相随,又且何妨?”

      公令周仓拨人伴随裴元绍去。元绍曰:“哥哥跟将军去,弟亦愿随。”

      周仓曰:“汝若去时,人伴皆散。汝可权时领料,我且跟随将军去。但有住扎处,便来取你。”

      裴元绍怏怏而别。周仓跟去。

      云长别元绍而行,前往汝南进发。行了数日,将至界口。正行之间,遥望相近山城,问土居人:“此何处也?”

      土人答曰:“此名古城。数月前有一将军,姓张,名飞,引数十骑到此,将县官赶逐往他处去了。此人在古城中,招军买马,积草屯粮,聚了四五千人,四远无人敢当。不可从此处经过。”

      公闻之,喜曰:“自徐州失散,今已半年余,谁想兄弟在此!”

      先令孙乾于城中报说,教接嫂嫂。

      却说张飞自芒砀山中飘荡落草,待投河北去,路经古城过,入县借粮;县官不肯,就杀起来,夺了县印,县官皆逃。张飞就此安身。忽见乾来,便问其故。乾说:“刘皇叔离了袁绍处,投汝南刘辟处,会合人马。今关将军离了许昌,送二嫂嫂寻觅到此,请将军出廓迎接。”

      张飞听罢,也不回言,即便披挂,持丈八蛇矛,飞身上马,引一千余人径出北门。云长望见益德到来,喜不自胜,刀付周仓接了,拍马来迎。张飞睁圆环眼,倒竖虎须,声若雷吼,挥矛望云长便刺。云长大惊,慌闪过枪,便叫:“兄弟如何忘了桃园结义?”

      飞喝曰:“你既无义,有何面目来与我相见!”

      云长曰:“我如何无义?”

      飞曰:“你既顺了曹操,封为寿亭侯,自享富贵。今又来赚我!我两个拼个你死我活!”

      云长曰:“你原来也不知,我也难说。见放着二嫂嫂在此,你自请问。”

      甘、糜二夫人听得,揭帘而呼曰:“益德叔叔,何故如此?”

      飞曰:“嫂嫂休怪。待我杀负义的人,请嫂嫂入城。”

      甘夫人曰:“云长并不知你等下落,不得已而降汉,不降曹。今知你哥哥在袁绍军中,故千里独行,送我到此。你休错见了。”

      张飞曰:“大丈夫在世,岂有事二主之礼!嫂嫂,你休被他瞒过了!”

      甘夫人曰:“在下邳时,出于无奈。”

      飞曰:“宁死而不辱!你既降曹,有何面目相见!”

      云长曰:“你休屈了我心!”

      乾曰:“特来寻将军。”

      飞曰:“如何连你也胡说?他那里有好心,必是来捉我!”

      云长曰:“我若捉你,须带军马来。”

      飞把手一指:“兀的不是军马来也!”

      云长回顾,果见尘埃起处,一彪人马到来,上面风吹动曹操军马旗号。张飞曰:“尚敢支吾!”

      使丈八矛搠来。公急止之曰:“兄弟且住!你看我斩来将,以表我真心。”

      飞曰:“你既有真心,我这里三通鼓罢,要你斩来将。”

      只见曹军将近摆开,蔡阳横刀勒马,立于门旗之下。猛见云长披挂了,拍马前来,喝曰:“来将何人?”

      答曰:“吾乃蔡阳是也。你杀吾外甥秦琪,你原来在这里!吾奉丞相钓命,特来捉你!若捉住你时,我便封为寿亭侯。”

      叫一声:“擂鼓!”

      鼓才举动,云长早已胜到面前。一通鼓未尽,云长刀一起处,蔡阳头已落地。张飞见了大喜。有赞斩蔡阳诗曰:

      将军气概与天平,匹马单刀独自行。
      千里寻兄恩义重,五关斩将鬼神惊。
      鼓声响处人头落,旗影开时血刃红。
      堪笑蔡阳无计算,山鸡要与凤凰争!

      又诗曰:

      千古令人笑蔡阳,提刀几欲战云长。
      古城偶遇交锋处,画鼓方挝一命亡。

      众军便走。云长赶上,活捉蔡阳执认旗的过来〔旗上写名姓为认旗也〕,取问消息。其余皆溃散。拿认旗的军告说:“蔡阳知道将军杀了他外甥,心中忿怒,要来河北与将军交战报仇。曹丞相不肯,故差他往汝南攻刘辟。不想这里遇见将军。”

      言毕,云长教去张飞面前说实事。飞问曰:“云长在许昌行止若何?”

      小卒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张飞方才信实,却来车前与二嫂施礼。忽城中人来报说:“南门外有十数骑,来的甚紧,不知是甚么人。”

      飞心中疑虑,就便领兵,转城来迎。毕竟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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