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贯中《一夜北风寒》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一夜北风寒， 万里彤云厚，
长空雪乱飘， 改尽江山旧；
仰面观太虚， 疑是玉龙斗，
纷纷鳞甲飞， 顷刻遍宇宙。
骑驴过小桥， 独叹梅花瘦。
 

　　【释词】

　　①彤云:阴云。

　　②改尽江山旧:这句的词序应为“改尽旧江山”。因押韵的需要,将词序作了颠倒。

　　③太虚:天空。陆机《驾言出北阙行》:“求仙鲜克仙,太虚不可凌。”

　　④玉龙:喻雪。宋·张元《雪》诗:“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空飞。”

　　⑤梅花瘦:梅花本有清丽傲雪之态,这里用“瘦”字,进一步形容它在漫天皆白的环境映衬下,愈发清瘦,瘦得清丽,瘦得脱俗。


　　【赏析】

　　刘备二访隆中在返回时,“方上马欲行,忽见童子招手篱外,叫曰:‘老先生来也。’”刘备误认为是诸葛亮,原来是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并听到他吟诗一首,却是诸葛亮所作的《梁父吟》,刘备称颂:“所吟之句,极其高妙。”

　　这首五言诗和农夫所唱的五言诗“苍天如圆盖”,小说都点明是诸葛亮创作的。这两首诗的意象迥异,诗的画面:一组是人事纷争,一组是乱雪飞舞,但诗的结句所表达的情致,却何其相似。一个是隐者见朴抱素,保守本真,收心习静,清心寡欲,禅榻高眠,遂心所适;一个是冬梅只求静谧,不闹春枝,不媚百花,清丽瘦俏,迎视寒冷,笑傲风雪。一个是人,一个是花,都向往高雅脱俗的情趣,保持身心超越的志向。隐者就是梅花,梅花就是隐者。把诸葛亮在隆中的心态、志趣和境界,表达得淋漓尽致,形神毕肖。

　　小说中诸葛亮创作的这两首诗,出自农夫之口的风格直朴率真,出自士人黄承彦之口的风格含蓄幽雅,十分符合人物的身份和教养,又各有千秋。黄承彦作为诸葛亮的岳父,为什么如此喜爱其婿的这首诗歌呢?倒值得一议。嘉靖本《三国演义》正文夹注中写到:

　　黄承彦乃河南名士,一见诸葛孔明而异之。后孔明要娶妻,承彦曰:“闻君择妇,吾有一丑女,黄头而色黑,才堪相配,肯容纳乎?”孔明忻然而娶之。时人乃笑孔明,为之谚曰:“莫学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

　　黄承彦作为河南名士,为女择婿,是从其识别人才的标准出发的。诸葛亮的才智、思想和情趣,都得到他的喜欢和赏识,因此才主动提出以女相嫁。而诸葛亮果然敬贤爱才,以内在美为重,主动而高兴地娶了一位贤而多才的丑姑娘。犹如冬天的梅花,不争春,但保持迎霜斗雪的傲骨。诸葛亮与黄家联姻,打开了与荆襄大族名士的上层交往,不然的话,隐居隆中、躬耕谋生的他,纵有奇才大志,不为人知,不孚众望,又何以出人头地?因有黄家的依托,才使他能借助名流以起动,声名远播。荆襄名士司马徽先生称他“其才不可量”,“可比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徐庶推荐他说:“此人有有经天纬地之才,盖天下一人也!”这些评论对于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与当时名流对他的评价和黄承彦的喜爱、赏识,是有重要关系的。爱屋及乌,黄爱其婿,连其创作的诗歌也欣赏不已,竟至背诵如流,脱口而出。小说家又一次把笔墨点缀到即将出场的诸葛亮身上。


出处：

《三国演义》第三十七回 司马徽再荐名士 刘玄德三顾草庐

原文：

     玄德待其歌罢，上草堂施礼曰：“备久慕先生，无缘拜会。昨因徐元直称荐，敬至仙庄，不遇空回。今特冒风雪而来。得瞻道貌，实为万幸，”那少年慌忙答礼曰：“将军莫非刘豫州，欲见家兄否？”玄德惊讶曰：“先生又非卧龙耶？”
少年曰：“某乃卧龙之弟诸葛均也。愚兄弟三人：长兄诸葛瑾，如今江东孙仲谋处为幕宾；孔明乃二家兄。”玄德曰：“卧龙今在家否？”均曰：“昨为崔 州平相约，出外闲游去矣。”玄德曰：“何处闲游？”

    均曰：“或驾小舟游于江湖之中，或访僧道于山岭之上，或寻朋友于村落之间，或乐琴棋于洞府之内：往来莫测，不知去所。”玄德曰：“刘备直如此缘分浅薄，两番不遇大贤！”均曰：“少坐献茶。”张飞曰：“那先生既不在，请哥哥上马。”
玄德曰：“我既到此间，如何无一语而回？”因问诸葛均曰：“闻令兄卧龙先生熟谙韬略，日看兵书，可得闻乎？”均曰：“不知。”张飞曰：“问他则甚！风雪甚紧，不如早归。”玄德叱止之。均曰：“家兄不在，不敢久留车骑；容日却来回礼。”
玄德曰：“岂敢望先生枉驾。数日之后，备当再至。愿借纸笔作一书，留达令兄，以表刘备殷勤之意。”均遂进文房四宝。玄德呵开冻笔，拂展云笺，写书曰：“备久慕高名，两次晋谒，不遇空回，惆怅何似！

    窃念备汉朝苗裔，滥叨名爵，伏睹朝廷陵替，纲纪崩摧，群雄乱国，恶党欺君，备心胆俱裂。虽有匡济之诚，实乏经纶之策。仰望先生仁慈忠义，慨然展吕望之大才，施子房之鸿略，天下幸甚！社稷幸甚！先此布达，再容斋戒薰沐，特拜尊颜，面倾鄙悃。统希鉴原。
”玄德写罢，递与诸葛均收了，拜辞出门。均送出，玄德再三殷勤致意而别。

    方上马欲行，忽见童子招手篱外，叫曰：“老先生来也。”玄德视之，见小桥之西，一人暖帽遮头，狐裘蔽体，骑着一驴，后随一青衣小童，携一葫芦酒，踏雪而来；转过小桥，口吟诗一首。诗曰：“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

    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玄德闻歌曰：“此真卧龙矣！”滚鞍下马，向前施礼曰：“先生冒寒不易！刘备等候久矣！”那人慌忙下驴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