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男人们（河边故事之一〇九）

　　
　　村里的男人是家里的主心骨和顶梁柱，是不擅家务却长于“主外”一把好手，能干会说，大声大语，雷厉风行，不拘小节，不光把自己当作家里的坐标，也要在别人面前装作权威，扮成说话管用做事能行的那个人。如果你当面夸他几句或者竖起大拇哥，那他立马感觉又高大了许多。

　　男人们能吃苦出力、勤劳能干，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任劳任怨奔波辛苦，或者不得不如此，是名副其实的“劳力”。除了做好地里的活儿，还要外出打工挣钱，一般是农忙时在家里劳作，忙季一结束放下锄头铁锨，又赶紧出去找活儿干，一年四季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风吹日晒，满面风霜，手掌粗大又粗粝发涩，浑身散发着使不完的力气。

　　正如一枚硬币的两面，勤劳的背后也有懒惰的一面，确切地说男人的骨子里，懒惰是底色，但那大多是在没有活儿，或者活儿稀松的时候，例如过年前后、下雨降雪天，地里没有活儿，又不能去上班，他们往往就窝在家里睡大觉、侃大山、听广播、看电视、抽烟喝酒，或者叫上几个人打扑克、搓麻将，家务活他们是从来不沾手的，否则说出去不好听。所以村子里、厨房里、街道上经常跑前跑后的是女人们，烧锅做饭、抱柴火、洗衣服、晒被子、买菜打酱油、拆东补西、喊孩子回家吃饭等等。

　　男人有爱干净的，衣着打扮拾掇得井然整洁，甚至油头粉面者亦有之，多是到了相对象的时候，结婚后或者有了孩子一把岁数的还这么捯饬，一般都是村里功成名就的“光滚人”，有钱有闲，就有精力“扎裹”自己了。男人们大多还是无暇于此，一般还是不爱干净的，或者是不讲卫生的。身上的衣服穿了好多天了，家里的女人不催着脱下来洗就永远不换洗，如果女人再懒一些，那男人的衣服就没法看了，更没法闻。早上起来不是先洗脸刷牙，而是喜欢在院子里或房前屋后转悠，双眼眵毛糊，几个人聚在一起闲聊，东扯西拉，咋咋呼呼，开几句玩笑，抽上一颗烟，然后再回到屋里洗脸刷牙吃早饭去上班。脚是好多天不洗的，喜欢光着脚板子走路，甚至还喜欢用手指搓脚缝拿到鼻子前嗅一嗅。即使从田里回来，脚上沾着泥，也往往是等泥干了用手一抹就穿上鞋子。鞋子经常是不提的，像穿拖鞋一样，走路趿拉趿拉的，露出黢黑厚硬的脚后跟。还不到夏天，就开始跣足赤背，经常看到迎面走过的男人前面是肋骨一排排的，后面则是晒暴的皮一片片的。头发是轻易不洗的，更别说梳了，所以如果你看见他们头上顶着稻草麦秸，甚至里面土壤肥沃，或者打绺流油的，你可别有什么奇怪的。

　　男人们虚荣心强，争强好胜，好像是天性使然，尤其是在外面。聚在一起，不像女人们那样把夸孩子成为主题，男人们都是在明里暗里夸自己，恐怕有什么被别人比下去，生怕比别人矮上一头，什么这顿饭吃的是两荤一素，前天一顿酒喝了七八两还不咋地，那次和谁谁谁比赛砌墙垒砖甩了他一大截子，工地上昨天发工资又多发了两元钱，今年自家的小麦一亩收九百斤没有啥问题……反正无论是什么事儿，自己的要好过别人一些，哪怕只是好那么一点点儿呢。如果遇上了顶嘴打架的，那就会像斗架的公鸡一样，无论在气势上还是在效果上都想把别人压下去。男人们的争强好胜大多是做给别人看的，说给别人听的，而有些连自己都不相信，或者自己干脆就没有，所以男人们是喜欢说大话的，反正从来不拣小的说。说给别人听最终还是为自己长脸。男人的脸面是最重要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们喜欢聚在一起闲聊，但每一次闲聊都要竭尽所能展示自己的智慧和头脑方面的优势，俨然自己是这伙里的的权威，说一句顶一万句，说出来最好赢得羡慕和赞赏的回应，那就再好不过了，哪怕回家怎么被女人训斥，那都不是事儿，毕竟那是在家里。

　　男人一在家，家里立马就充满生气，充满活力，女人和孩子就有了依靠，有了安全，心里就踏实了不少，坦然了许多；男人不在家的日子里，总感觉房子空荡荡的，脚像踩在棉花堆里，不踏实；而失去了男人的家庭则是阴霾笼罩，天空是阴郁的，生活是没有尽头的期待，什么好像都没有了希望。
　　女人和孩子们还是喜欢那个有些懒惰、有点儿脏、好说大话，而且又有点儿虚荣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