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为东山一枝梅

　　文/刘训山
　　出广德城，沿光藻路向东数里，即张光藻墓。再向东数里，即和合生态园。
　　天气尚冷，棉衣未脱。一路上草木萧索，过河，春水已涨。竟有钓鱼人。虽没有寒江雪，也是独钓。白头芦苇经一冬的消磨，竟然变成灰色的啦。路边有桃树，桃花沉睡。有樱树，樱花沉睡。远处油菜田中却有几株早起的油菜花，冷风中醒目地踮着脚尖练习芭蕾。
　　和合生态园内有江南梅园，植梅树万株。此处我曾多次游赏，内有塘有田有岭。不仅有梅，亦有竹林，有木兰玉兰，有紫薇，有松，有杨柳。塘中有清水一盏，睡莲一片，水鸟白鹭数只，偶遇飞鸟游蝶数只。故四时可赏。我曾多次游玩。春风尚早，梅花正当时。红梅白梅，怒放的，蓓蕾的；老树嫩枝，冲天的，横斜的。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宋林和靖先生有《山园小梅》诗云：“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颇切合此景。没有粉蝶，却有一群又一群的男男女女，在梅园开得最盛的一株红梅下拍照。妻也有此意，却一直没有机会。我笑道：“梅花千万株，哪儿不可？”我们继续看别的梅花和景致，妻不断地要我给她拍照或自拍，这枝老梅花，太臭美啦！
　　梅花之美，古今共谈。它与兰花、竹子、菊花并称四君子，与松、竹为岁寒三友。1975年，中国考古人员于安阳殷墟商代铜鼎中发现了梅核，早在3200年前，梅子显然已用作食品。周时《诗经》中有《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诗意就是说，梅子都快打落光了，要追求我的人呀，你要加快速度呀！摽在汉语中还有一个意思，就是竞赛。我觉得此处亦有其意。
　　如果梅最初人们看中它的是实用价值，后来便渐渐地增加了欣赏价值。如汉代刘歆著《西京杂记》云：“汉初修上林苑，远方各献名果异树，有朱梅，姻脂梅。”
　　但究竟梅花是什么时候被人们赋予斗士的象征的呢？毛泽东有词《卜算子咏梅》云：“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但他的词只是陆游的词的延续。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如此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后来找到了唐朝名相宋璟的《梅花赋》，细细读之，顿觉香馨满口：“彼其艺兰兮九畹，采蕙兮五柞，缉之以芙蓉，赠之以芍药，玩小山之丛桂，掇芳洲之杜若，是皆出于地产之奇，名著于风人之托。然而艳于春者，望秋先零;盛于夏者，未冬已萎。或朝开而速谢，或夕秀而遄衰。曷若兹卉，岁寒特妍，冰凝霜冱，擅美专权。相彼百花，孰敢争先!莺语方蛰，蜂房未喧，独步早春，自全其天。
　　至若托迹隐深，寓形幽绝，耻邻市廛，甘遁岩穴。江仆射之孤灯，向寂不怨栖迟;陶彭泽之三径，投闲曾无悁结。贵不移于本性，方有俪于君子之节。聊染翰以寄怀，用垂示于来哲。”
　　于是知林和靖、陆游、毛泽东诗词，皆本此也！
　　我也喜梅花，曾为诗一首《站成一会梅花》：
　　生活真的有那么累吗
　　如果你像鸟兽
　　无隔夜之食
　　如果你像一树梅花
　　迎着寒风站立一冬

　　何须落落寡欢 你不孤单
　　那么多梅花 蓓蕾 绽放
　　寒风中歌唱

　　站成一会梅花
　　呼唤希望和温暖
　　有朋自香国来
　　不待东风
　　已是心花
　　怒放
　　之所以说站成一会梅花，而不说站成一辈子梅花，一者因为自己没那份毅力，二者袁枚《与程蕺园书》道：“《论语》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著作家自抒所得，近乎为己；考据家代人辨析，近乎为人。此其先后优劣不待辩而明也。”所以学梅花站一会就行了，最主要的是，努力，加油，开自己的花。
　　在梅园逛了一圈，我已心满意足。妻子还是跑到那株最盛的梅花下拍了几张照。我，也拍了几张，借用谢东山的一句话：“未能免俗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