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的浪漫

　　起初满满当当铺陈于画面的，是青翠的掌状叶子。一串串饱蘸阳光和水分的葡萄点缀其中。

　　接着镜头拉远，便看到葡萄园的一个小小局部，以及树下的老老少少。人们举起手机，定格下这美好的生活片段。

　　这是一个晃动公交车上的葡萄园广告。假如没有前面的画面，几乎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个主打拍照功能的手机广告。

　　目光转向窗外。窗外的季节，正是红橙黄绿时。公交车穿行的路线，恰好又是这座城市最美的林荫道之一。所以目光所及，无一不美。而路边的行人，三两成群，时不时拿出手机拍照。

　　于是突然意识到，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是靠着手机，记录下这些。

　　为了证明，为了日后生动地想起。

　　严歌苓的小说《陆犯焉识》里有这样一个片段。逃狱的陆焉识决定自首，自首前，去看他的妻子婉喻。隔着马路——“他目光贪婪，妄图从画面里汲取这段记忆，想要永远记得婉喻此时的模样”。

　　那样的时代，那样的情境，这种记录方式本能而浪漫。

　　我上一次这样用本能去记住一个场景，是在今年年初，回深圳工作。在进站看到车站外我妈妈逐渐小下去的身影，内心酸涩，说不出话来。只能定定看她，如同囫囵吞枣一般想要记住这一粒光阴。体验可以类比没有复习的学生，进考场前的十分钟。

　　我来人间二十几载，自以为经历过大大小小很多次的离别与失去，却始终没有看开。

　　因为看不开，所以要记录。

　　从本能记忆，到智能记录，人对证明“曾经有过”这件事的固执，不曾变过。

　　我不擅长用手机记录。大多数情况下，手机照片不过百张。很多时候觉得，没有记录的意义。而真到了内心强烈地要记住的时候，只会目不转睛，不舍得浪费时间点开相机，错过哪怕一秒的时机。

　　有时候一分钟很长，有时候一分钟很短。那样的时刻，是一分钟如千万分之一瞬间的时刻。

　　如同木心先生所说”好久没有以小步紧跑去迎接一个人的那种快乐了“，我也算是好久没有用这种本能去试图记住一个场景，一个人了。

　　那种举动，称得上是慌张的浪漫。不是放在心上的人，谁会这样失态。

　　P.S.此时我在高铁上，看窗外的田野绵延过几个省份，等明天午后，我就要回到我的那个小镇。

　　“故乡止留一片雪”，曾这样写。但现在我可以去看她的秋。秋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