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菰滋味长
茨菰滋味长
刘训山
去超市买东西，逛到蔬菜区，发现一种很奇怪的东西：那是一种圆圆的球茎，水仙大小，却长着手指长的芽茎。看菜名，竟然是自己从没有见过更没有吃过的茨菰，看价钱，一斤只要两元多，这是仅次于萝卜白菜最便宜的菜了。虽不知道怎么吃，但好奇心害不死猫，猫还是要试试的。
买了两斤回家，正好有吃剩的猪头肉。听说茨菰要和肉在一起做才好吃。于是洗了几个和猪头肉煮在一起。煮菜的时间，翻找关于茨菰的资料来看。茨菰在我国主要生长于长江以南，是水八仙之一。水八仙是指茭白、莲藕、水芹、芡实、慈菇、荸荠、莼菜、菱八种蔬菜，是苏南地区的传统食物。莲藕、荸荠、菱角都是我喜欢的食物，自不必说，莼菜家乡也有，但和江南的水生的莼菜不是一个品种。“晋张翰在洛，见秋风起而思故乡莼鲈，因辞官归。”想来味道很美，但我还没有吃过。江南的莼菜是做羹的，家乡的莼菜则可以炒菜和蒸食。虽然思慕，但不曾做官，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也没人稀罕。水芹虽没有吃过，但家乡胡襄镇盛产胡芹，曾是贡品，脆而无渣，也就不在意这水芹了。茨实也没有吃过，也没有见过，也没有人夸其滋味。既如此，亦可忽略不计。
茨菰显然是中国的土著。晋陶弘景在《名医别录》中已有记载：借姑生水田中。叶有丫，状如泽泻。其根黄，似芋子而小，煮之可啖。南北朝贾思勰著《齐民要术》则记载了种植茨菰的方法。只是那时名字叫藉姑，水芋也，亦曰乌芋。到了唐朝，茨菰此名始流行并入诗。如涨潮《江南行》：“茨菰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犹未还。 妾梦不离江水上，人传郎在凤凰山。”而此时茨菰的另一个名字也开始写入诗中，白居易于《履道池上作》写道：“家池动作经旬别，松竹琴鱼好在无。树暗小巢藏巧妇，渠荒新叶长慈姑。不因车马时时到，岂觉林园日日芜。犹喜春深公事少，每来花下得踟蹰。”
宋朝的诗人似较偏爱茨菰的花。杨长孺的《茨菰花》：“折来趁得未晨光，光露晞风带月凉。长叶翦刀廉不割，小花茉莉淡无香。稀疏略糁瑶台雪，升降常涵翠管浆。恰恨山中穷到骨，茨菰也遣入诗囊。”董嗣杲也有同体诗：“剪刀叶上两枝芳，柔弱难胜带露妆。翠管嫩粘琼糁重，野泉情心玉蕤凉，舂成臼粉资秋实，种入盆池想水乡。小小沧洲归眼底，幽研自觉成炎光。”陆游则在《东村》诗中记下了茨菰一笔：“野人知我出门稀，男辍鉏耰女下机。掘得茈菇（即茨菰）炊正熟，一杯苦劝护寒归。”
明代的杨士奇曾任首辅，见惯了富贵荣华的他，在《发淮安》诗中却以诗代画，描述出心中的美丽意境：“岸蓼疏红水荇青，茨菰花白小如萍。双鬟短袖惭人见，背立船头自采菱。”李时珍身为医者，背负着救人济世的重任，在其著作《本草纲目》中，他文学家一般颇为详尽地记述了茨菰的多种名称、生活习性以及其药用价值：“借姑（《别录》）、水萍（《别录》）、河凫茈（《图经》）、白地栗（同上），苗名剪刀草 根岁生十二子，如慈菇之乳诸子，故以名之。生江湖及汴洛近水河沟沙碛中。叶如剪刀形。茎干似嫩蒲，又似三棱。苗甚软，其色深青绿。每丛十余茎，内抽出一、两茎，上分枝，开小白花，四瓣，蕊深黄色。根大者如杏，小者如栗，色白而莹滑。五、六、七月采叶，正、二月采根，即慈菇也。煮熟味甘甜 慈姑生浅水中，人亦种之。三月生苗，青茎中空，其外有棱。叶如燕尾，前尖后歧。霜后叶枯，根乃练结，冬及春初，掘以为果，须灰汤煮熟，去皮食，乃不麻涩戟人咽也。嫩茎亦可炸食。又取汁，可制粉霜、雌黄。主治：产后血闷、胞衣不下、石淋。”
这茨菰既然是江南常见的植物，我怎么就没有印象呢？想来是它并不起眼，把它混同于一般的水草，况且，它也真的安之若素地生活在水边，真的一般！
不过当代的文学家汪曾祺一开始却并不喜欢茨菰。他在其文《故乡的食物：咸菜茨菰汤》中如是说：“我小时候对茨菰实在没有好感。这东西有一种苦味。民国二十年，我们家乡闹大水，各种作物减产，只有茨菰却丰收。那一年我吃了很多茨菰，而且是不去茨菰的嘴子的，真难吃。”
但后来他怎么就转变了看法了呢？只缘于他在沈从文老师家吃饭，沈先生吃了两片茨菰，说：“这个好！格比土豆高。”他接着说道：“因为久违，我对茨菰有了感情。前几年，北京的菜市场在春节前后有卖茨菰的。我见到，必要买一点回来加肉炒了。家里人都不怎么爱吃。所有的茨菰，都由我一个人‘包圆儿’了。”
看到这儿，我的猪头肉煮茨菰已经热气腾腾的冒了好一阵烟气。关了火，不吃猪头肉，先取出一枚茨菰品尝。呀，这味道，这味道有点软糯，似芋头，又有一点竹笋的苦涩清香。宛如初春刚解冻的一缕春风，心弦忽然被触动了。
原来，汪曾祺先生后来真正爱上吃茨菰的原因，是因为用苦难将他养大的故乡，是因为他那割舍不断的思乡之情。
这一次茨菰是略有点苦，几枚茨菰我自己包圆了。下一次我要把茨菰切成片炒肉，想来这样做出的味道一定会更好吃。大家都会尝一尝吧。、
肉烧茨菰，肉烧竹笋，肉烧苦瓜都是一道好菜。如此一来，肉去除些油脂，茨菰、竹笋、苦瓜吸收些油脂，肉不再腻腻的了，茨菰、竹笋、苦瓜也不再那么苦了，成为一道鲜美可口的菜，这就是菜的利益最大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