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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马头山

来源:易读散文 作者:赵启杰 2020-04-10

  

  去年春,同事小裘在一次采访过程中,听闻六合北部的马头山惊现明朝摩崖石刻,到现场采访后回来写了一篇报道,被多家媒体转载,一时引起轰动。于是便在心里盘算着前往一探究竟。
  南京春短,未及相约已至暑夏,考虑到天气炎热,而且山中草木繁盛,虫蛇出没其间,不宜游历,只好作罢。转眼秋凉,再次念起观望石刻之事,小裘说,不急,反正石刻已存在五六百年了,一时也不会损坏,不妨再等些时日,待漫山遍野的野菊盛开了再去不迟,那时不仅可以欣赏到秋光山色,又可以造访人文古迹,岂不是好?
  国庆长假过后,便开始对路边的花花草草们多了些关注。时令终于进入“霜降”,小裘告诉我,马头山上的野菊开得正好,而通过查看天气预报,周末是个难得的好天。于是与几位文友相约,起了个大早,驾车直奔马头山。
  马头山因形而得名,其实海拔并不太高,但盛产石材。古时那一带就是石采场所在地,官家修桥筑路,建房垒院,百姓的石磙石磨,牛槽猪圈等,大凡用石材料应多取自于此。现如今,这儿已被当地的一位老板承包,建起了农业生态园,山上亦修建起了水泥道路,蜿蜒盘旋,环绕而上,使得登山不再艰难。
  果然是个好天气。蓝天白云映衬着满山的红叶花黄,望眼远眺,对面的山坡上层林尽染,几头黑色的牛儿在草地上啃着秋天。沿道徐步缓行,入眼的都是油画,扑鼻的皆是花香。枯草中,不时有硕大的南瓜露出头来,一副憨傻的样子,或在转头之际,一棵山枣树倏然就出现在你近旁,枝叶间,一颗颗小枣透着紫红,在轻风中随着叶片摇动,令人欢喜。孩子们在山道上自由自在地撒着欢儿,景与人自然和谐,相映成趣,为整幅山水画增添了动态之笔。
  每日案牍劳形,固守一隅,又常被生活的种种琐碎所累,置身于山间,亲近于自然,很容易卸下心灵的重负,回归生命的本真。纵然此处没有摩崖石刻,仅来此处秋游一番,已足以令人沉醉了。
  而石刻已在我们停留的下方。从周围的环境来看,如果不是开发修建了水泥路,这一带应该是人迹罕至的,它们已安静地在前方的悬崖上经历了数百年的风尘。我们沿着稍缓的一条小径,披荆斩棘,施放绳索,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来到崖下。只见崖壁如刀劈般平直,面积约有投影屏大小,石刻字迹清晰可见。字体并不见奇,像某人随手挥就:“南无阿弥陀佛,大明国应天府六合县宣德七年四月初三日,起手开石砌冶浦桥,正统十四年十二月图(模糊)成。”
  文字大略纪录了明朝时期,民工在此开山取石,建六合县东门的冶浦桥之事。从宣德七年四月(1432年4月)起,至正统十四年十二月(1449年12月),历时十七年零八个月,而距今已有五百六十九年了。遥想当年,这一带应该是人马喧嚣,一幅火热异常的场景吧?这石刻显然又不是官方所为,那么又是谁在这崖壁之上,将这段岁月用文字刻入了历史呢?
  明宣德和正统年间,朝野混乱,边境连年战火,仅正统年间麓川一役,正统四年用兵,直至十四年结束,就历时十年。而据此石刻推想,采石结束也恰逢战火熄灭之时。可想而知,采石工人每日所经历的是什么样的一种光景。国家打仗用兵,耗费着人力和银两,百姓的生活的不堪就不难想像了。
  手扶石刻文字,我感受了一种温度。对,那一定是石刻之人的体温。他当年应该四十岁出头吧?因为年长的做不了,年轻的也没有这个情怀。如果他二十出头就开始进山采石,那么到采石结束,正好四十开外,也正值壮年。蓦然回首,他才发现,自己的青春年华都融入到这山间采石场了。近十八年的光阴,风吹日晒,酷暑严寒,忍受着饥渴和劳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手錾肩扛,只为了苟且地生存,看不到前景和希望。
  终于,战火熄灭了。
  终于,采石结束了。
  他感慨,他悲欣。在收工之际,他捡起在自己手中握了十几年的錾刀,站在已破损严重的一副脚手架上,叮叮当当,刻下了这段文字,碎石的粉末随风扑满了他的脸颊,但他一点儿也不在乎,比起十八年来的艰辛,为自己刻几个字又算得了什么呢?有文友推测他曾是位佛教信徒,理由就是石刻上方首先横刻的是:“南无阿弥陀佛”,下面才是由右至左竖排的内容。而我认为,那或许是石刻之人的一声感叹而已,正如当下人们在讲述某事之前,脱口先叫“偶滴个妈”一样。
  忽然感觉自己内心掠过一阵悲凉,隐隐的,像在林梢吹过的一缕秋风。尽管这些故事都来自于我的推断和想像,但无论如何我都难以将其描述成精彩的篇章,正如石刻之人当年的生活本身。我也难以想像他在采石之后从事何业为生,是否娶妻生子,日子是否饱满,但他显然又是位热爱生活之人,不愿苟且之人。他的这个举动,无疑铸就了自己人生的巅峰,毕竟,他没有像众多的同时代人一道,悄声消失在岁月的风尘里。
  至少,时隔数百年之久,我们还能在马头山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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