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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

来源:倾城之恋 作者:山之榆 2020-05-05

搬到这座住宅楼居住已有二十余年了。
这里是城南,视野空旷,周边有少许的村屯、厂房和机关。我家正处楼的西端,客厅一扇明亮的玻璃窗朝向西开,正对着一片沼泽湿地,一洼明亮的池水,一片绿色的苇塘。我时不时的站在窗前凝望,那天空的云朵、天边的落日、苇塘中的飞鸟,苇草的返青变黄……,还有那蛙声、雨声,有时还有那怒吼的风声……
时间久了,大脑中忽然浮出两句话:
“西窗洞明,眼观经年落日;四时演化,耳听千界息声”,倒也体味出别一番的自然情趣。

余晖中的清水池塘
这是一个初夏的傍晚,西边的太阳被悠长的云带托住在地平线的上空,欲坠不能,半遮半掩的。被阳光染晕了的云带,褐色的、紫色的、镶着金黄色的云边儿。阳光穿透云的缝隙,放射出金针般光芒,投在那片泊水面上,一片明亮,又折射到这西窗上,晃得我眼睛发晕。我移动视线,张望高处的天宇。那絮状云,有的呈暗灰色,似乎是雨云;有的呈白色,像缥缈的雾气,在天空缓缓地移动;远处天边的云混混沌沌,就像生了铁锈的一座悠长的山脉。而云间那裸露的天空,蓝蓝的,就如一洼静谧的湖水,一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云与蓝天参差交错,简直是天上的千岛湖。
骤然间,水塘周边一片躁动,一阵风起,苇草麦浪般的由南向北翻卷,一波又一波;那池塘的水本是死水,风的吹动,现在也像江河一样的后浪推着前浪、由南向北匀速滚动;那密集、整齐的波纹,一排又一排,银光闪烁,就如阅兵场上的分列式,透过西窗,接受我的检阅。忽然,水塘吹进一阵横风,严整的水阵来了个向右转走,大踏步变成细碎步,朝着我的面前走来,还是那样的整齐有序……
在这风的天空中,燕子似乎十分兴奋,它迎风展翅,在空中穿梭,似乎风越大越逞能。它偶尔展平双翼,左右抖动,在风中“停摆”;偶尔又顺风就势,滑翔遥远;又有时仰翻身姿,斜插云天。燕子大概也喜欢这风中的水塘,它在水塘上空忽上忽下的飞,它绕着水塘周边飞,它在接近水面处跳跃似地飞,又有时它迎风逆浪,摇摆双翅,俯冲水面,掠水而飞……
天光渐渐地暗了下去,清晰地景象逐渐的变成了模糊的轮廓,水塘却显得十分明亮。在明亮的背景下,此岸的树丛、苇草竟成了颤动的、墨色的剪影;水中呈现出彼岸黑魆魆的倒影。天光继续的暗下去,水塘似乎越来越窄,光亮度逐渐减退,借着远处的灯光还能眨出些许光亮。此时最显眼的是混混沌沌空宇中那一勾弯月和与它相对的一颗亮星,还有西窗外没有停息的风声。

我经常站在西窗前观看天边落日,落日在不同天光下的不同景象。
天边若是薄薄的云,它能滤掉刺眼的光芒,现出裸体之日,圆圆的、白白的,如同八月十五的满月。如若云层再厚一点,再滤掉一点刺眼的光线,那日色便呈现鸭蛋黄色,把它上方的云烧成淡红色。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太阳落山——渐渐地压上了山边,又陷入了半个圆日;一眨眼,那日轮便滑进了山后,留下一抹余晖。刹那间,山峦的边缘镶嵌了一道殷红。
有时,西边的天空呈絮状云朵,像草原上的羊群,漫漫散散,自在自由;有时那云像被天风梳理过似的,像大海中有规则的波纹,像飘逸着的天女的长发,可谓“云卷云舒”。太阳的半个脸躲在云层中,另半个脸仍射出万道金光,把身边的云烧成金色,炫目耀眼,使你不得窥探她的美貌。远日的絮云,近光处呈金白色,远光那一边呈淡墨色。我仍然看她如何落山,渐渐地,在云的掩护下接近了远山边缘。太阳呈现了一个白光团,氢弹爆炸一般,光明耀眼;两侧山形清晰,黄晕弥漫;那白光掠过远处的树丛,近处的苇草,直直的扑射过来,抗拒着我的目光,似乎在说——你不要看了!羞涩的夕阳拖着白光终于躲进了山那边,但白光并没有收敛,竟像火山喷发一般,白光上冲,烧白了天边,在絮云之间烧出了一弯钢水般的河流。 
一天,天边的云层够厚的了,只在云的缝隙处透出少许夕阳的黄晕;但我还是站在西窗前不肯离去。太阳落山,奇迹出现了:在暗色调的大地的映衬下,太阳落下去的地方,金赤交辉,霞染天际。山的峰峦被染上了红边,红边后面是一带金色的光芒——似金的流水,金的湖泊;光芒之上茫茫天宇,一带宽宽的火烧云——玫瑰的殷红,牡丹的绚烂,渐上渐紫、渐蓝……默默深空。太奇妙了,大自然的造化!
这样的景象多在秋天。而冬天却又不同,她能使人体会到寒冷和肃杀。西边的天光,不再有多彩多姿的云朵,天也没有那么蓝,泛泛的苍白色。寒冷的西北风吹拂大地,苇草在风中抖动;夕阳也被吹得脸色苍白,在苍白的云光中匆匆地坠下地平线,留下的是一片昏昏默默。但你不必为冬日的寒酸而苦恼;须知道,万物的冬眠都是为她的下一次繁荣积蓄能量,万木的花蕾都是在寒风中孕育而形成的。

 2015.5.23




池塘边的万物息声
春天来了,西窗外的积雪慢慢地融化了,池塘中的坚冰也渐渐地解冻了。尖尖地苇草芽悄悄地钻出了地面,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绿地,与枯苇参杂着。
睡梦中朦胧的听到“唰唰”的声音,一阵夜雨悄悄降临。忽然,天光一闪,透过楼窗,透过眼帘,刺激到我的视觉神经——是什么光这样亮?显然不是汽车的灯光。接着,耳畔传进“隆隆隆隆——”的声响——是雷声!我兴奋了,开始思维了。雷声响起,意味着大地解冻,地气化通,万物复苏,这真正是春天的到来!我不由得起身,追寻电光和雷声的踪迹。春天的闪电没有利剑般的寒光,而是漫天闪亮,看不到正负电荷的撞击点;雷声也不那么响脆,就像远方丘陵起伏似的缓缓滚动,而绝不是黄山的陡峭。趁着电光,透过西窗,荒凉的池塘周边一派湿润润的世界,根根枯苇高挑着苇穗在夜雨中摇曳,池水白亮亮的。
清晨,一屡清脆的叫声——“咕咕咕呱、咕咕咕呱”震动着我的耳骨,我脱口而出:“蛙声,这是青蛙的叫声!”我有点兴奋,我有点儿心花怒放——又站在西窗之前,虽然看不到青蛙;但我知道地气化透了,青蛙从冬眠中苏醒过来,钻透土层,放开喉咙,唱响春天的赞歌。等到晚上,已不是孤蛙独唱,而是群蛙和鸣,咕咕咕呱——咕咕咕咕呱——这边唱来那边和,此起彼伏……
白天,小燕子也来凑趣,它飞临池塘上空,与青蛙对唱。池塘一声“咕咕咕咕呱”,天空一声“叽喱啾哩叽喱啾哩叽唧——”。这叫声,使我回忆起儿时爸爸给我讲过的童话故事:
青蛙与小燕子进行数数比赛,数十个数,看谁数得快。青蛙张开它那笨涩的口,“咕咕咕咕呱,咕咕咕咕呱,每次数五个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中间还要缓一口气,真是太慢了。那小燕子张开伶俐嘴,“叽喱啾哩叽喱啾哩叽唧——”,“叽喱啾哩叽喱啾哩叽唧——”,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气呵成。青蛙不服输,连续比赛,都输掉了,一脸的无奈。癞蛤蟆看见了,问:“青蛙弟弟,有什么事这样不高兴?”青蛙就把与小燕子比数数,屡数屡败的情况告诉了癞蛤蟆。癞蛤蟆满不在乎的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帮你赢回来!”青蛙招呼小燕子说,“你过来,我癞大哥要与你比赛,你敢吗?”小燕子说:“有什么不敢的,那癞蛤蟆比你还笨,怎能比得过我!”癞蛤蟆说:“小燕子,让你先数。”小燕子再次张开那灵巧的嘴,“叽喱啾哩叽喱啾哩叽唧——”,“叽喱啾哩叽喱啾哩叽唧——”,“癞蛤蟆,你快点儿数啊!”小燕子有点儿得意了。只见癞蛤蟆不慌不忙,嘴只一张,“啊——呜噫嘘,”就是“俩五一十”,只用了两秒钟。小燕子不服气,再次的“叽喱啾哩叽喱啾哩叽唧——”,“叽喱啾哩叽喱啾哩叽唧——”,癞蛤蟆还是轻松地“啊——呜噫嘘,”“啊——呜噫嘘,”小燕子终于败了下来。
小燕子对癞蛤蟆说:“癞大哥,你这数法我怎么不会呢?你教一教我吧。”癞蛤蟆神气地说:“要我教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条件,你快说!”小燕子急切的应答着。癞蛤蟆说:“看你在天上飞得多神气!天上一定很好看;你能带我到天上走一趟,我就教你怎么数。”小燕子很为难的说:“我们在天上飞的都有翅膀,你没有,我怎么能带你呢?”癞蛤蟆不慌不忙地说:“这好办。我口中叼住一根草棍儿,你双爪抓住草棍儿,带我一块儿飞。怎么样?”小燕子也觉得这个办法能行,就答应了。于是,癞蛤蟆找了一根结实的草棍儿衔在口中,小燕子一个俯冲,瞬间抓住草棍儿,带着癞蛤蟆腾空而起。癞蛤蟆觉得晃晃悠悠,飘飘欲仙;小青蛙很羡慕。小麻雀在一旁看见了,觉得很奇怪,大声喊:“小燕子,那是谁在和你一起飞啊?”还没等小燕子张口,癞蛤蟆洋洋得意的抢着说:“我——呀!”癞蛤蟆一张口,刚说出一个“我”字,“呀”字还没发出音来,便从草棍儿上脱落下来,重重的摔在了水面上。
每听到这里,我都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笑那癞蛤蟆得意忘形中的愚蠢。
新苇渐渐长高,淹没了枯黄的旧草,已是一片绿色,那候鸟就来了。柳莺在池塘边的树上窜上飞下,小脑袋不时地东扭西看,发出“唧唧——”“唧唧——”的鸣叫。“小黄狗”在苇丛中飞窜,口中不停地“嘎嘎、嘎嘎嘎嘎”地叫着;有时只见苇棵晃动,却看不见它的身影。野鸭子也来了,在池塘的水中游来荡去,有时一个猛刺扎入水中,从十几米远的地方钻出。有时成双成对的飞翔、追逐。当进入伏期,就会看见大的野鸭后面跟随着两只幼雏,在水中游动。野鸭妈妈不时钻进水底,不知道它采摘了什么点心,送到幼雏的口中。每当鸭妈妈潜入水底,那小鸭子静静的在水面等候;当妈妈从很远的地方钻出水面,就急速的游过去,边游边“叽叽”“叽叽”的呼喊着,从妈妈嘴上接过食物,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可有时妈妈没有捉到什么吃的,小鸭子左右晃了晃,未免有些失意。
垂钓者也来了,把长长的钩绳抛入水中,然后摒心静气,端然而坐。苇丛中暗流涌动,那是水獭?似乎这地方没有这种动物;是黄鼠狼?他又能在水中游动;或许叫奈鼠子。苇丛边,矮墙旁,树桩下,常常发现它寻寻觅觅的身影,有时发现它竟口叼老鼠,钻入隐蔽处。
这是一个秋日的上午,苇草已黄绿相间,树叶也日渐萧疏,我又站在西窗前向外凝望。忽然见数十只喜鹊从远处的空中漫散飞来,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喜鹊群集,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有的落在电线杆上,有的落在屋顶上,有的落在树梢上……忽然看见两只喜鹊追逐着,一先一后扎向一棵榆树,紧接着十数只喜鹊都落在这棵树上或周围的地方;乍一看,就像一束干枝梅,那长着黑白相间的羽毛的喜鹊就是一朵朵梅花,煞是好看!奇怪,就在同时,一只灰褐色的不是喜鹊的鸟惊慌的从树干上滑下,沿着一堵矮墙跑了几步,在低空偷偷飞去。呀,这是一只鹰!
故事或许是这样的。那两只追逐的喜鹊原来是一鹰追逐一鹊,危险异常,便发出求救信号;于是,数十只喜鹊便赶来营救。但喜鹊不善撕咬、角斗,只能在上下左右围堵、干扰。当那只喜鹊被迫落在那棵树上时,众喜鹊就围落在周边。由于喜鹊个头较大,也不是轻易被鹰所能捕捉的,再加上周边都是喜鹊,那鹰也自胆怯了,便悄悄逃走了。
呜呼,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营救!这是一首“团结就是力量”的大合唱!这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博弈!小小的荒草甸,竟然生机勃勃。

又是一个夜晚,静悄悄的,我依在西窗边的沙发上看书。
忽然,“啾啾,啾啾啾啾”,传来微弱的吟唱;我马上意识到,这是秋虫的鸣叫,本是清新悦耳,却觉得是绝望哀鸣。因为有一句俗语,“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了”,秋天到了,一过霜降,它们的生命将终止,故而其声也显得瑟瑟而悲切。
秋虫到底是什么虫?自幼在农村长大的我竟说不确它真实的名字,但我知道它是多种昆虫。或许是蛐蛐吧,因为它的叫声就是“蛐蛐,蛐蛐蛐蛐”,学名又叫蟋蟀。儿时在田边、时而在短墙缝中。冬时有的躲在人家的锅台或炕缝间,时而发出“蛐蛐,蛐蛐蛐蛐”的叫声。赭黑色的身体,两只晶亮的眼珠,两条长长的触须,前胸下四只前爪,两只健壮的后拐腿,一跳就是一米多远。但这叫声一定就是蛐蛐吗?第二天,当“啾啾”的叫声再次响起时,我便悄悄地走下楼去,想再去寻找它的踪迹。外面天色黑魆魆的,草丛也模模糊糊,你只能听到叫声,哪能看到它的身影呢?不只是“啾啾”“啾啾啾啾”,还有“唧——,唧——”的声音,这又是什么虫的叫声?还有“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呯喨呯喨”等多种声音。我循声走去,大概是你的脚步声惊动了它,那声音就停止了。我用脚拂动一下草丛,似乎也没有什么发现。当我离开不远时,那叫声又响了起来。第二天闲暇之时,我又来到秋虫鸣叫的草丛,用木棍儿拂动草丛,有几只蚂蚱蹦了出来。绛紫色的短小身躯,油光发亮,虎头虎脑的,竟像山地越野车;晃动两只触须,很是神气。还有一只“扁担钩”,草绿色细长的身躯,头尾两端上翘,就像人们使用的扁担。这就该是秋虫了,以前常见,但不知是它们的叫声。渐渐地,秋虫叫声见多,种类也多,就像是一场秋虫音乐会。
我喜欢昆虫的叫声。春天,蝼蛄从大地的孔洞中发出的“喔…………”的长吟声;田野上空“唦——唦唦“地唦虫的振翅声;伏天,大树上鸣蝉的“弹棉花”声;秋季里豆柯中蝈蝈的“蝈蝈蝈蝈”声……无奈,四季轮回,它们又将逝去。

风,自然是西窗景观的主角,可观可听。
清风之时,听到的是柳树发出的 “唰唰”声,杨树叶摇摆的“啪啪”声,这像和谐的乐音。冬天的西北风可没那么客气,在苍白的天宇中,裹挟着雪花,掠过西窗发出 “呜——呜——”的声音,似远方传来的野兽嚎叫;树梢随风抽动,时而发出“唰—,唰—”的尖叫。春天的大南风更有摧枯拉朽之势,一阵阵的撞击着窗户,“呼呼”作响,把窗扇挂的唿扇唿扇的;那排柳树在风中来回旋转摇摆,就像怒海狂涛。春夏之交,和风伴着细雨,大地湿润润的;天晴之后,阳光暖照,柳絮漫空飘洒,就如夜空的繁星,就如无数的降落伞,一点一点,慢慢的落在地面,寻找着它的生根之地。偶尔一阵小气旋,又会把柳絮旋转到空中,形成柳絮涡旋。而秋风则又是另一番景象,一阵风过处,那赭红色的树叶便从树上“唰啦啦、唰啦啦”地飘落下来,洒满大地,一片赭红。站在西窗前,最惬意的还是观看风吹苇塘,夏季是大海绿涛,秋季是雪花飞扬,冬季是金色沙漠。
可爱的西窗,是我的童话世界,是我心灵中的音乐殿堂。

2017.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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