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我的高中学习生活忆旧（17）

　　我们到医院去实习时正是春末夏初时节，阳春六月，天气渐热。第一农场医院护理室的隔壁是化验室，化验室里有一位年轻女化验员叫熊东方，她的父亲熊纪明当时是我们第四农场场部机关党支部的书记。熊东方长我们几岁，但因为都是在四农场长大的，所以认识，只是上学时年级差距太大，没什么交流。熊东方他们那一届不知是什么原因，中学毕业后没有下放到农村去，而且很快地就被沙洋农场内部安排了工作。
　　1970年代中期，电冰箱还是比较稀罕的物件，医院化验室因为工作性质需要原因，配备了一台电冰箱。熊东方几乎每天都用电冰箱自带的一个塑料器皿制小冰块，我们在护理室时，她就经常过来喊我们去吃。她将制好冰的器皿拿出冰箱，先在化验室外间的靠窗的一张办公桌上放一会儿，她说：“要等冰先融化一下”。然后，她将塑料器皿拿起来，翻过来在办公桌上的玻璃台板上一扣，那些像方块糖一样的冰块便散落在玻璃台板上。熊东方就叫我们吃，她自己先捡起一块来放进嘴里。我们便纷纷也像她一样捡起一块来放进嘴里，“哧溜哧溜”地吸着冰块融化后的水和冷气。有时人少，冰块有剩余，我们在场的人有的就同时捡两三块冰放进嘴里含着。这样做的后果也很快就显现出来了。我有一次冰块吃多了，到了吃饭的时候，便感到牙齿不对劲了，一咬饭菜，那牙齿的感觉——很像现在湖南卫视节目主持人汪涵为统一老坛酸菜方便面打广告用的那一句广告词：“这酸爽，才正宗！”我们也到化验室里面的工作间，向熊东方请教、询问化验方面的一些事。熊东方便在显微镜下教我们如何辨识“葡萄球菌”、“大肠杆菌”之类的病菌，教我们如何给显微镜“调焦”，如何给化验样品“涂片”，如何填写化验报告单……。但“化验”这种“高大上”的玩意，好像我们下放到农村后不太可能接触用到，加之感觉化验深奥难学，一时半会儿也学不明白，所以也就没有谁愿意缠着熊东方学习化验，大多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看看医用显微镜和医用显微镜下所谓细菌的样子便罢了。

　　有一天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我看到几位农民用一辆板车拖着一个人来到医院。到了门诊部门口，他们从铺在板车上的棉被里搀扶起一个人。我一看，原来是一个20来岁的孕妇，模样很痛苦，肚子很大，估计是马上就要生产了。又过了一会儿，妇产科的医生喊实习的女同学去产房学习接生。我们男生则还是照常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但在上午就要下班时，听到有人说：“上午来的那位产妇因为生产时大出血，没有被抢救过来，死了。小孩子虽然保住了，但一生下来就没有了娘，太造孽了。”我下班离开门诊办公室时，见到上午进产房去见习接生的女同学程越独自一人站在产房门口不远处的地方，呆呆地，默不作声，人好像还没有从惊惶中走出来。下午来上班时，我到门诊部平房当头路边的自来水笼头处洗手，见到妇产科的一位女医生穿着高筒胶鞋，正开着水笼头，在池子里用一把扫帚刷洗上午被产妇生产大出血染上血的被单。女医生也是一声不吭，用力用扫帚刷了被单上的一面血迹后，又用手将被单翻到另一面，再用力用扫帚借着自来水的冲力刷洗被单上另一面的血。我看到被单上殷红地血，混合着自来水汩汩地流进了水池中的下水道。从这件事，我感到做女人的不易，也感到女人的某种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