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鞋子

　　在女孩的印象里，父亲大抵是很爱干净的。一身西装一双皮鞋，是他一贯的模样。
　　小时候，父亲走在前面，她踩着细碎的步子跟在后面，阳光暖暖地洒下来，她的目光循着父亲脚下的皮鞋，走在记忆里的街道上。有时，她仰起头，父亲恰好转身，女孩的眼眸对上了他的眼睛，阳光把他的眼睛照的发光。
　　再长大了些，父亲依旧是一双皮鞋，只是颜色深了些。父亲依旧带她走在大街与小巷，女孩看着那双深色的皮鞋一步一步走过了路边的青草和野花，她停下步子，突然想，她与他的眼里，是不是会有不同的风景。父亲像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将女孩举过头顶，她终于明白，原来在他的角度，还能看到远处的屋顶和天空。
　　再大些。女孩终于不用再小跑着追上父亲的脚步，但她还是固执地选择跟在他的身后，而父亲，又换上了一双黑色的皮鞋。小女孩眼中初成的世界，总是充满了各种的好奇。他一遍一遍地告诉她青山与流水的温软，一遍一遍地向她描绘星辰与大海的模样。他的皮鞋踩在地上，铿锵作响。他身后的女孩，在南风里，许下某个虔诚的愿望。
　　后来的后来，女孩长大了。她不再走在父亲的身后，而是选择走在他的前面，目光所及之处，再无那双皮鞋。她去了很多地方，也看到了青山流水，大海星辰的样子，也渐渐不再去思考那更高角度所看到的屋顶与天空。而父亲，始终穿着一双皮鞋，不紧不慢地跟在小女孩的身后。
　　故事始终延续着。女孩的生活渐渐忙碌了起来，每天两点一线的日子，再也无暇顾及父亲与他的那双鞋子。只是每天清晨向远处跑去，给身后的人留下一个个匆忙而去的背影。偶尔得了个空闲的日子，与父亲走在午后的街道上，她小跑着向前而去，却发现身后再无熟悉的皮鞋作响的声音。她回头看去，身后的父亲穿着浅褐色的皮鞋走来，他走得很慢很慢。原来，那个男人再也无力去追上她离开的步伐。
　　她的眼眸里氤氲了一团雾气。
　　原来，她与他始终不能以同样的步调走过相同的时光。
　　那么，慢一点吧。
　　她向父亲跑去，像以前一样走在他的身后，循着鞋子落地的声音，一步一步前行。好像就这样走下去，能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
　　五月的阳光渐柔和了她的眉眼。
　　故事里的小女孩是我，而那位父亲是我的爸爸。
　　“一辈子是多久？”
　　“从我遇你起，到我垂垂老矣。”
　　故事里的皮鞋也许早已旧了丢了，但它们走过的每处风景会一直留在小女孩的心里，伴她走过青衫年少，一直走向暮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