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随笔札记 > 小说作坊

中篇情感小说《沉重的爱》

来源:小说故乡 作者:玉文 2020-06-09

                沉 重 的 爱  ( 中 篇 小 说 )
 
                    。段 玉 文 。
 
                      第 一 章  
 
    一个闷热的五月之夜。银河煤矿十里狭长的矿山,灯光、电火花和天上的雷电交相辉映。公路上,运煤的手扶拖拉机发出“突突”的响声,加上不时而过的小火车,给人们本来宁静的生活带来了一股烦人的燥闷。
  “妈的,这鬼环境真让人没法活!”临近铁路住的文春和被刚过的小火车震动声搅烦了。
  “没法活?我才算倒多了霉,嫁给你这么个教书先生,要啥没啥,连个住的地方都不得安宁,真没劲!”妻子郭美洁顶了他一句。
  文春和白了她一眼。但见她手忙脚乱地在洗衣服,又赶紧过去给她当下手。“去去去,别越帮越忙。赶快给你儿子洗脸洗脚,侍候他上床睡。”
  文春和赶紧对妻子笑了笑,转身去侍候儿子洗脸洗脚睡觉。他拿别人都有办法,就是拿自己的老婆毫无办法。说实在的,文春和在外面谁都认为他很厉害,从工作到脾气,就是在家里,见到老婆就特温顺,以致有人戏称他为“文怕怕”。
  侍候儿子睡了后,文春和斜躺在床上看电视,他被<<渴望>>这部电视剧迷住了。尽管这是第二次看,但总觉得很有趣,似乎很多年没有这种激情了,记得十多年前看<<霍元甲>>时,有过这种激情,以后似乎就没有过。
  “......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咫尺天涯皆有缘,此情温暖人间。”优美的乐曲使文春和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地,他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
  这时,郭美洁洗好衣服冲好凉走了进来。文春和大发感慨地说道:“你说王福生这小子,也真不是玩意,这么好的老婆还不知足。”
  郭美洁笑着说道:“谁象你,似乎特知足。”
  “你不是说过,‘知足者常乐’吗?”文春和笑呵呵地对郭美洁说道。这时,郭美洁边脱衣服边对文春和说:“明天可是我妈的生日,你说送多少钱呀?”
  “你说了算,我不管。”
  “不管可不行,你家的事我管,我家的事你要管。”郭美洁语气强硬地说道。
  文春和听她这么一说,笑道说:“好好,我管我管。”
  “给多少?”郭美洁问道。
  文春和想了想,试探性地说道:“去年我父亲七十大寿,给了一百,那......”
  “不行!”郭美洁盯了文春和一眼,“我家不能和你家一样,只能多不能一样!”
  文春和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说道:“那给一百五怎么样?”
  “要两百。”郭美洁坚决地说道。
  “为什么?”
  “为什么?就为你爸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郭美洁讥讽地挖苦道。
  这时,窗外传来“噼噼啪啪”下雨的声音,文春和不高兴地从床上爬起,关好了门窗,又躺回到了床上。他心里对老婆的话很反感,但他又实在觉得她说的是个大实话,连他自已都觉得自己活得实在是太窝囊了: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本事也没多大本事。说到钱,他真不好意思,每月还没有自己的老婆赚得多。他老婆在矿财务科做会计,每月各方面收入加起来整整比他这个高中一级教师多一百好几十块。这年代,在哪都一样,谁赚得钱多,谁说话就硬气。俩口子也不例外。文春和闭着眼,默默无语地躺在床上闷想着。
  “起来,给我解胸罩。”郭美洁扭头望着文春和命令式地说道。
  睁开眼,文春和只见美洁穿着三角裤、戴着一副胸罩、两眼荡漾着爱的春波,立即一股热流从下直往上涌,一切不愉快似乎霎那间全无了。文春和迅速弹了起来,使床猛地摇了摇,他起身抓过美洁的两肩,赤裸的胸脯向美洁清香柔美的后背贴去。一股清凉迅速渗进了文春和火热的胸脯,使他象六月里吃雪糕样──清凉香甜舒服。他滚烫的唇也迅速地向美洁那热烈的嘴吻去。俩人热烈的吸吮着。舌头绞着舌头,,肉体贴着肉体。他两手顾不及解胸罩了,直揉着美洁那两个高挺的丰乳。热烈中,俩人很快感到气喘嘘嘘,他俩猛地倒在床上,俩人如胶似漆地粘和在一起。天地间,似乎一切都没有他俩那么幸福美好。他俩尽情地享受着这爱带来的甘美。
  突然,郭美洁推开文春和,细一听,有人叫门:“文老师,文老师,麻烦起来一下。”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好象是楼下余秋霞在叫。”郭美洁迅速穿好睡衣,起床去厅屋开门。
  文春和感到很扫兴,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讨厌。但他还是穿好了衣服。
  只见美洁迅速走进卧室,对文春和说:“你快去帮帮秋霞,她儿子发高烧要送医院。一个寡妇怪可怜的。”
  一听这件事,文春和心里也很着急,他迅速穿好鞋,向楼下“噔噔噔”地冲去。
 
  医院在五里外的一个小镇。大雨过后的小路泥泞难走,文春和背着余秋霞七岁多的男孩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快速走着。汗水把他的衣服全湿透了,他头上冒着热气,气喘嘘嘘。余秋霞背着个包,跟在文春和后边,小跑地跟着。她心急如焚,她不知儿子会有什么不测。她的命已经是够苦了,三十岁就失去了丈夫,五年来,她一直是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是她生活的支柱。她边走边流着泪。她真害怕极了。好在文老师在她身边,她的心似乎又好多了。老天有时又似乎还公平,不幸的她,却碰上了这样一位热心肠的好邻居。只要她家有什么困难,文老师一家总是很主动地帮助她。她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激情。人在不幸与艰难中,最忘不了的就是人们对自已的帮助和关心,哪怕一丁点,都会是铭心刻骨的。正因为这样,余秋霞总是在最难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文春和,她真希望自己也能有位这样的好男人。
  不知怎地,文春和在过沟的时候,不小心脚一滑,头碰在一块石头上。他没在意,爬起来又急急忙忙地背着余秋霞的儿子向医院赶去。
  一到医院,直奔急救室。医生一检查,是急性肺炎。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紧张抢救,余秋霞儿子的高烧是降下来了。办好了住院手续,望着小孩在打吊针,文春和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但一放松,他自己却感到一阵头晕,不由自主地倒在了抢救室里。这下余秋霞可吓坏了,回过神来一看文春和,只见他额头上碰了一个很大的包,脸色煞白,满头冷汗。医生一检查,对余秋霞说:“不要紧,是刚才累的。”医生吩咐护士也给文春和吊了一瓶葡萄糖,这才离去。
  余秋霞守着两个人打吊针,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很多年没有这样守着男人了。记得五年前丈夫在井下负重伤时,也是在这间抢救室,她守着自已的男人走完了他三十二年短暂的一生。那也是一个让自己很痛爱的男人。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俩口子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尽管有过许多争争吵吵,但那是多么地让人心驰神往啊!秋霞不知不觉地流出了热泪。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又仿佛望见了自己的男人,她的心里充满着一种柔情。她情不自禁地用自己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文春和的脸。
  文春和在昏睡中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他感到很舒服、很惬意。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被抚摸过了。他情不自禁地捉住这只温柔的手亲吻着。这只手很快地挣脱了。为此,他也从昏睡中醒过来。他一见到是余秋霞,脸一红,他感到尴尬,恐慌地望着余秋霞。这时,余秋霞也一样感到难为情,但她还是那么柔情,微笑地望着文春和。
  这时小孩的手动了,带动着吊针瓶。余秋霞赶紧去捉住儿子打针的手。文春和也从恐慌中醒过来,他用一只手扶住了摆动的吊针架。小孩安静了。余秋霞又坐了下来,她火辣辣的眼睛盯着文春和。文春和不敢和她对视,他把目光移开了。他闭上眼睛默默无语。但他的内心却象海浪在激荡。他似乎早就感觉到了一点什么,但他没想到这会是真的,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今天这层纸似乎被捅破了,他感到很幸福,也感到很恐慌。能被人爱应该说是件很幸福的事,但这种超越正常伦理法则的男女之爱又是让人很恐慌的。多少男男女女在这种非正常的爱河中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多么让人疼心的爱啊!他一时无法接受这种爱,但又很难一时了断这种情。人,有时是种很怪很怪的动物,当爱远远离开自己的时候,他(她)是多么地向往着有人爱啊;当爱快快地靠近自己的时候,他(她)又是那么地害怕着这种爱。文春和努力地平静着自己的心情,以致到护士给他拔掉针头时才猛然惊醒过来。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骨,觉得好多了。他不好意思地对余秋霞说:“秋霞,我先回去换换衣服,明天我再来看你们。”
  余秋霞深情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文春和看了余秋霞一眼,而后他很快地离开了抢救室,消失在那茫茫的夜色中。
 
            第 二 章
 
  第二天睁开眼睛已是早上八点半了,文春和急忙爬起床,边穿衣服边来到厨房。郭美洁笑着对他说:“今天星期天也不多睡一会?”
  “不睡了。今天是丈母娘的生日,我得赶紧去给她老人家送礼去。”文春和笑着对郭美洁说。
  “你真会讨乖买好,难怪我爸妈特喜欢你这个女婿。不过,今天你就不要去了,我带儿子去。你呢,就赶紧到医院去,一来带点东西去看看秋霞的小孩,二来也帮帮人家秋霞。一个女人家孤儿寡母的很不容易。”边说,郭美洁边把一些鸡蛋、奶粉、水果之类装了满满一大篮。装好后,美洁把篮子塞在文春和的手里。文春和想说不去,但又说不出口。他磨蹭了一会儿,看着美洁不由得有些难受。
  美洁奇怪地看了文春和一眼:“怎么啦,还不快去?!”
  文春和无可奈何,只好提着篮子出了家门,向着医院走去。他被妻子的善良热情所感动。尽管她也有着不少让人,特别是让他文春和难受的地方,但总的来说,她还是个让人喜欢的好女人。文春和觉得这辈子能碰到这么个妻子,也还是很知足的。
  文春和来到医院,走到余秋霞的身边,放下篮子,看了看熟睡的孩子,而后问余秋霞:“好点吗?”
  “现在好多了,但还要观察。”余秋霞眼光中充满着一种忧郁,但也闪烁着一种激情。她为昨晚的失态而感到难过。她真怕文老师再不理她了。她想了一晚,她也难过了一晚,但她似乎没有后悔。现在文春和又来到了她身边,而且还带来了这么多东西,她悬着的心又放下来了。她的心里充满着一种喜悦。她心喜得用手揉了快要流出泪来的眼睛。余秋霞对文春和笑道:“我去洗个脸,麻烦你给我照顾一下。”
    文春和点了点头。他望着余秋霞在外面洗脸的身影,陷入了沉思之中。尽管秋霞没有美洁那么漂亮丰满,但她有着一种使春和动心的神韵:忧郁中闪烁着坚韧顽强。她不象美洁那么任性,那样出口伤人;她的言词总是那么温存,那么使人感到顺耳亲切。说实在的,他从内心是喜欢和这样的女人交往。
  余秋霞洗完脸后,端着一盆水进来了,她对文春和说:“你还没洗脸吧?看你眼角都还有眼屎,眼睛都是红的。你也洗一洗吧。”
  文春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秋霞递来的洗脸巾,他把脸渗在水中,而后用手巾用力擦了擦脸。不小心擦到了碰伤的地方,他痛得“哟”了一声。余秋霞赶紧过来看了看他的头,两眼深情地望着他。他也笑着看了秋霞好一会。这时,医生来检查了,他们赶紧站在一边。
 
  这之后,一切外地里看来还是那么平静,但文春和和余秋霞和内心中已经是很 不平静了。他们都感到很新奇,很刺激,他们在体验着一种从没体验过的爱。相互关心中又相互注视,相互渴望里又相互克制。他们有事没事地找个理由在一起,不用说话,只求看上一眼都似乎很满足了。难怪有人说过:男女之间没有友谊,只有爱情。但文春和觉得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应该说相互中意的男女之间,只有爱情没有友谊。他们俩都在感情的热焰中煎熬,都觉得这是不道德的,对不起美洁。但谁也不愿意摆脱这种揪心的爱,似乎也摆脱不了这种爱。有时候他们都想跑走,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但他们谁也做不到这一点,他俩都挚爱着自己的儿子。文春和更是如此,除了儿子,还有妻子。应该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妻子,尽管她有着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她对春和的爱却是真诚的,热烈的。文春和特别忘不了的是美洁在他最困难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毅然地给了他爱,给了他人生最幸福的一切。春和这个人也很讲信誉。他曾答应过不管什么情况下,永永远远不离开她,永永远远爱着她。现在,他一边是割舍不了的爱妻,一边是恋念不舍的女人。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夜深沉,月高挂。躺在床上的文春和已经是好几夜没睡好了。他想起那个白天的一幕,真害怕自己把握不了自己,真害怕会毁了两个心爱的女人。那个白天,上午九点多钟,文春和没课。因头痛回家吃药,妻子上班不在家,走到楼下楼梯口,余秋霞家开着门,只有秋霞在家。秋霞叫住了春和,春和走进了秋霞的房。俩人深情地相视着。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秋霞对春和说:“我买了一件连衣裙,我穿给你看一下,看看好不好看。”文春和点了点头,和秋霞走进了里间。秋霞从衣柜里拿出了连衣裙,脱了外套,在穿连衣裙时,春和瞧见了秋霞雪白的肚皮,尽管只一眼,但他的心已经是热到了极点。穿好连衣裙的秋霞,丰腴多姿,楚楚动人。“好看吗?”秋霞深情地问春和。春和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声:“太美了。”“真的?”文春和边说边用手给秋霞把衣裙没穿平的地方拉平。不小心,他的手触到了秋霞丰满的乳房。秋霞浑身颤抖了一下,红晕刹地上了脸,她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按住春和的手。春和的手掌被按在秋霞丰满的乳房上,尽管隔着衣服,但他的手还是感受到了里面的热力四射,他的头猛地“嗡”了一声。他闭上了自已的双眼。秋霞也幸福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她等待着,渴望着春和的进一步行动。时间似乎凝固了很久,文春和猛然惊醒过来:他不能占有她。尽管这是心甘情愿的, 但他的心会永远不安的!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双手按住秋霞的双肩,低着头说道:“对不起,我们不能这样。”秋霞睁开眼,很沮丧地看着文春和。春和对秋霞深情地说道:“让我们做对好兄妹吧。”秋霞哭了,哭得很伤心。最后,她几乎是在叫喊:“不,我要你!”她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抱住了春和。文春和此时的理智似乎非常的冷静,他任凭秋霞如何激动,始终是心静如水......
  现在想来,文春和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他自己。这是件使人很难相信的事。但又是那么真真实实地存在着。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傻,太冷酷,太绝情了。但他始终认为自己应该这样做,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要有一种责任感。他不能为了情欲而让两个家蒙受灭顶的摧毁。建一个家很不容易,特别是一个有了儿女的幸福之家。他不能贪得无厌。否则,做人也就太没原则了。他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他的心里面实在又是割舍不了秋霞那份诚挚热烈的爱。能同时被两个女人爱恋,既是一种无比的幸福,也是一种忍受不了的痛苦。他的心和心在搏斗,他的脑和脑在较量。不抽烟的他,这段时间一根接着一根,一包连着一包。他极力想寻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路:即不伤情,也不毁家。思来想去,他始终找不到一条这样的路。爱的排他性实在是太强了。为此,他连续几天几夜没睡好。心在苦闷,心在彷徨。
  望着窗外,清辉似水,月色如银。山,如静静的卧龙;天,似茫茫的海洋。文春和经过一段痛苦的思量之后,决定要摆脱这种情的困扰。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心灵的煎熬了。他用手推了推睡梦中的妻子,郭美洁醒来,奇怪地望着他:“发什么神经,半夜也不好好睡。”文春和平静地对她说:“我想和你说件事。”“什么事,非半夜说不可?”郭美洁很不高兴地说道。“我实在受不了啦。”“哦,这么严重。”郭美洁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不管怎样,你都不要吵不要闹。我告诉你的目的是想摆脱这件事的困扰,并不想让人笑话。”郭美洁冷冷地点了点头:“可以。”“我喜欢上了秋霞,她也喜欢上了我。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帮我摆脱这种痛苦。”文春和好不容易说完这段话,他的心上象卸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轻松了很多。他相信美洁会原谅他的,他相信美洁是一个宽洪大量的好女人。他的坦白确实让郭美洁震惊了,震惊得象当头挨了一闷棍。她的脑袋“嗡”地一下炸裂了,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深远的夜空......
 
                      第  三  章
 
    郭美洁作梦也没想到自己深深爱恋着的丈夫会移情别恋。丈夫那亲切可爱、高高耸立的形象象雪峰坍塌一样,一夜之间在她心中消失了。这无异于一次唐山大地震,给郭美洁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想叫,却叫不出声。这时,她想恨,却也恨得没有痛的知觉。她没想到自己怎么会这么命苦?!
  “能怨谁呢?”郭美洁狠狠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当初,她和文春和结婚时,父母姐妹没有一个赞成的。当初的郭美洁,身后多少小伙子在追求啊,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可她,确象着魔似地偏偏爱上了又穷又没地位的文春和。当初的她,是看准了文春和的老实厚道才嫁给他的啊,没想到他今天却也是这么地不老实,不厚道,暗中爱上了一个寡妇!“天哪,我郭美洁前世造了什么孽哪?!”郭美洁的心象刀绞般地疼痛。尽管几天来,文春和小小心心地侍候着郭美洁,但郭美洁看见他,就象喉咙里吞了一只苍蝇,恶心难受。她实在不想和他说话,离婚的念头不时地在她脑海中涌出。但她一想起七岁的儿子,她那离婚的念头又骤然消失。她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生活在没有父爱或母爱的日子里呢?她没有这种残酷的心肠啊!尽管郭美洁日常里的嘴比刀子还厉害,但真正要她用刀子对准什么人的时候,她的心总是象菩萨一样的善良,更何况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啊?!郭美洁痛苦、矛盾、彷徨。这几天来,她的心象掉进了但丁的地狱,在阴森、冷酷、痛苦中煎熬。她想到过死,觉得只有一死了之,才能摆脱这眼前残酷的现实,但她,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啊!
  这段时间,她从来没有这么沉默少语过,几乎没和谁说过一句话,也没和谁笑过一声。她那痛苦得麻木了的神情,让文春和感到全身的毛孔都渗透着害怕。他真怕美洁会出什么事来。他从来没见美洁这么安静过,安静得让人毛骨竦然。文春和甚至感到很后悔,后悔不该和美洁讲。如果美洁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将会感到终生的悔恨。这段时间,文春和的心是七上八下的,他预料不到将会发生什么事。但他还是认为自己没有错,他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美洁。他坦然地面对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下班铃响过很久,郭美洁还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副科长王俊走过来,对郭美洁说道:“郭姐,下班了,还不走?”
  郭美洁木然地摇了摇头。王俊坐到郭美洁前面的办公椅上,看着郭美洁,关心地问道:“郭姐,这段时间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吗?”郭美洁听到他这问候,心里的委屈似乎一下全涌了出来,她情不自禁地伏在办公桌上痛哭着。“有什么痛苦就说出来,憋在心里不好。郭姐,如果你信得过我,和我说说看,也许能帮你点什么?”王俊很诚恳地说道。
  郭美洁抬起头,望了王俊一眼,一边用手揩着眼泪,一边摇摇头,她很感激王俊,总是在她最困难、最痛苦、最需要人关心帮助的时候,给了她关心,给了她帮助。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尽管王俊比郭美洁还小两岁,但他时刻象个老大哥一样关心着郭美洁。这个财经学校毕业的大专生,不但业务上很过硬,而且做人也很在行。很得人意。他和各方面的关系都处得很好,人们几乎很难挑得出他的不是来。“郭姐,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郭美洁勉强地摇了摇头,她实在不愿意把这样的家丑告诉外人,她的自尊心不让她这样做。她是个很要强的女人,从她初中毕业,靠自学能成为矿财务科很出色的一位会计,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能够说明她要强的性格。
  王俊见她不愿意说,也就不勉强,他换了个话题:“郭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请你上馆子,今天是我三十一岁的生日。”郭美洁点点头答应了。他俩因为工作关系,也常在一起上馆子。当然是几个人,陪外来的,或矿内兄弟单位的同事用餐。象今天这样只有两人上餐馆的情况,似乎还是头一回。
 
  王俊和郭美洁来到了矿内最豪华的富豪餐厅,这是家兼饮食娱乐于一体的大餐厅。因为工作原因,王俊和店老板很熟,所以被安排在一间优雅的小间。
  王俊点了八菜一汤,要了一瓶红葡萄酒。酒过三巡之后,郭美洁的头有点晕,脸红扑扑的,但这时,她的心情似乎好多了,话也多了起来。她举起酒杯,对王俊说道:“小王,来,再干一杯。为你的生日,也为我们的友谊,干!”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又要倒酒,王俊忙拿住酒瓶:“郭姐,你可别喝醉,这酒后劲可大啦。”“醉?你是不是舍不得你的酒?”“不,不。”“既然不是,那为什么不让我喝?”“我是怕你喝醉了人难受。”“人难受?你以为不喝醉,人就好受吗?”王俊望着郭美洁,眼里流露出一种饥渴的欲望。她太美了,美得让他时常心猿意马。和郭美洁相比,他那妻子简直显得太没情趣了。除了文凭外,他的妻子简直没有一样比得过她。王俊的心此时此刻“砰砰”地跳,他觉得一种机会来了。他一边殷勤地给郭美洁碗里夹菜,一边笑着说道:“你这样一个大美人,也会有什么难受吗?”
  郭美洁听到“大美人”三个字,心里头热呼呼的,她笑着说道:“大科长,我美吗?”说着,她热呼呼的手情不自禁地拍在了王俊的手背上。王俊也情不自禁地用另一只手按住了郭美洁热呼呼的手背:“美,美,简直是太美了!”
  郭美洁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地笑着说:“你们这些男人啦,没有一个好的!见到别人家的女人,都以为是美的。”
  王俊尴尬地笑了笑。郭美洁接着又笑了笑:“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你这个人,也还是怪让人喜欢的。来,我们吃菜。”王俊也立刻附和着说:“吃,吃。”
  酒足饭饱之后,郭美洁笑着说道:“小王,能不能陪我去跳跳舞?”一听到跳舞,王俊马上同意了:“行,行!郭姐这样赏脸,能不去吗?”“少贫嘴。”郭美洁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
  王俊结帐后,和郭美洁一起来到了舞厅。这时的舞厅热闹非凡。邓丽君的一曲<<何日君再来>>,把人们带到了忘忧忘愁、及时行乐的王国世界。郭美洁和王俊跳了一曲又一曲,什么“三步四步”、“伦巴探戈”,他们全都会,而且是那么娴熟,那样默契。他俩优雅娴熟的舞姿,让整个舞场的人赞叹不已,不少人心热眼红。不少男士都争着前来邀郭美洁。郭美洁整个的身心都沉浸在快乐的舞曲之中。她来者不拒,跳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她和王俊相拥在昏暗旋转的慢三之中。他俩四目相向,笑意浓浓。“愉快吗?”王俊轻轻地问郭美洁。郭美洁笑着点了点头。“明天还来吗?”郭美洁又是笑着点了点头。王俊高兴得整个身心都是甜的。
 
           第  四  章
 
  这十多天来,文春和真受不了郭美洁的冷落,尤其是她那早出晚归的异常现象。他怕她出事,他怕她由此堕入一种深渊。他听到了妻子时常沉迷于舞厅的消息。他劝过她,但她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进了这个家,郭美洁现在是感到冷漠感到愤恨,感到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厌恶。她要用这种极端冷落的态度来报复文春和。她知道他受不了这种冷落。他极需要她的温存,她的热烈。但她现在绝不会给他。她要让文春和为自己的负心付出十倍、百倍的痛苦。越是看到文春和痛苦的表情,她的心里越是感到一种空前的快慰。谁叫他这样对待一个纯情的妻子?!
  文春和真的开始感到一种痛苦的恐惧。他很担心一种家破情亡的悲剧就要落到自己的头上。他现在真正后悔了。后悔自己怎么会这么傻?连最简单的爱情方程式都解不好。谁不知道女人最受不了的就是丈夫去偷情。而自己却还傻到自己主动告诉她。别人瞒都瞒不赢,而他,却主动告诉她。文春和啊,文春和,天地间哪会有你这样的大傻蛋?!但有时他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敢于坦露自己的隐私,这难道不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格?难道不是一种爱情最深沉的表现吗?美洁啊,美洁,你为什么就这么不理解人的心呢?难道天底下真的只有相互欺瞒才能够地久天长?!文春和刚从一种痛苦中解脱出来,又陷入了另一种更大的痛苦之中。这段时间以来,他明显地消瘦了很多,他的苦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去消受。他从不信命运,现在却深深地恨起不公平的命来了。
  今晚又是十一点了,妻子还不见踪影,文春和很不放心。他给儿子压好被子,锁上门,情不自禁地向富豪餐厅的舞场走去。舞场,这是一个是非之地。文春和从来都是敬而远之。在这个文明与龌龊混居的地方,多少男男女女在这里享受着高雅与低级的剌激,享受着现代与原始的冲动,享受着文明与野蛮的拚杀。多少情男情女在这里走向堕落,走向毁灭。文春和从心底里恨这些地方。他真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的妻子会迷恋上跳舞?难道真是那么高雅?那么有利于健康?想当初,两年前风行迪斯科时,郭美洁就是这么对文春和说的。她那时就时常笑他是个书呆子,没有一点高雅情趣。开始是风行单人独跳的中老年迪斯科、木兰拳,而后是风行双人交谊舞。而且跳得越来越邪乎。开始是正而八经的国标舞,而后两人的动作越来越不标准,标准太累人,于是就有了揉腰搭背的贴面舞;灯光也越来越昏暗,有时干脆就灭一两分钟,以利男男女女的热乎。由此,舞厅也越来越火爆。开始是小青年
的世界,现在却是中青年相结合的天地。在这昏暗旋转的天地中,文春和在努力地寻找自己的妻子。他真恨她,怎么会到这鬼地方来?!
  文春和静静地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拿着一瓶健力宝,一边吸着一边在旋转的人群中寻找着郭美洁。
 
  在另一边的一个昏暗角落中,郭美洁坐在三人沙发上,边喝着饮料边和王俊谈笑着。这段时间,她的心情似乎好多了。她完全走出了痛苦的沟谷,舞曲陶冶了她的性情,使她达到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境界。是啊,人为什么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他可以去找他自己的快乐,为什么我却要苦苦守着他的躯壳?天底下的好男人难道又会少吗?你看,眼前这个王俊,既年轻又有才干,哪一点不比文春和强?听话,对老婆和气?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对称心的女人不是言听计从、服服贴贴?就那眼前的王俊,哪一点不比文春和温顺、会体贴人?!女人啊,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对男人太痴情。郭美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走过来三个大块头的男人,其中一个走到郭美洁跟前,往中间一坐,手搭在郭美洁肩上,说道:“美人,和我跳一曲怎样?”
  郭美洁把他的手打掉,骂了一句:“臭流氓,死远点。”“啊哈,你还会骂人?”他冷冷地笑了笑,“不过,让美人骂一骂也是种福份啊!”他又挨着郭美洁,死皮赖脸地缠道:“骂也骂了,舞总得跳吧?”“你死远点,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这时,王俊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一声不敢吭。郭美洁站起身来,走到王俊跟前说道:“我们去跳。”王俊把手缩了回去,他不愿在这时得罪这伙地痞流氓。郭美洁气得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但她被这伙人拦住了:“不想跳?可以,让我们玩玩也行。”说完,那家伙的手就摸到郭美洁的胸脯上。郭美洁气得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臭流氓!”
  那家伙挨了一个耳光,气得跳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冲上前,抓住郭美洁的头发,左右开弓,打得郭美洁两眼冒金星。这时的王俊,一声也不敢吭地悄悄溜走了。但这时,只见一个人冲了过来,手拿着一个啤酒瓶,狠狠地敲在了那个家伙头上,那家伙立即瘫倒在地上。边上两个大块头的男人,立即手持弹簧刀围了上来。惊慌中,郭美洁发现那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她心中闪过了一阵喜悦,但眼前的危险又使她的心紧揪着。只见文春和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护着郭美洁退到一个墙角边。他把酒瓶往墙上一敲,瓶子立即成了一个锋利的武器,他两眼怒视着持刀的两个家伙,一边对郭美洁说道:“别怕,我护着你!”
  这时,舞厅乱着一团。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警察来了!”那两个家伙听了,立即夺路而逃。骚乱很快平静了。警察把昏倒在地上的家伙带走了,文春和和郭美洁说明情况后被放了。
  郭美洁挽着丈夫的手臂,在这忽明忽暗的柏油马路上走着。他俩默默无语,心里都很不平静。他们的脚步都迈得沉重而缓慢。月亮在灰蓝的夜空高悬。月光把俩人的身影映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他们又象是回到了恋爱的季节。美洁斜着头靠在春和的肩头,伴随着往家走去。文春和此时什么也不想说,也不用说,从美洁的行动就已经知道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夫妻间那寒心剌骨的冰封期已经过去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口压在他心头的闷气总算出来了。这时,郭美洁的心里却是感慨万千。看来,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没有错的。危难中,真正护着自己的还是自己的丈夫。只有他,才肯这么舍身护着自己。别的人,看来是靠不住的。难怪有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人世间啊,真正宝贵的还是夫妻之情啊!她现在真正的后悔前段时间的冷酷无情,让自己的男人吃了那么多的苦。是啊,他能把自己的隐私告诉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更能说明他对自己的爱呢?!郭美洁想到这,再一次把文春和的胳膊拽得紧紧的,象深怕他跑了似的。她又一次幸福地靠在文春和的肩头,流出了幸福的泪......
 
                     第 五 章
 
    经过了这场波折之后,郭美洁和文春和的感情更加亲密了,又回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他们俩的心中又象热恋时的那样,充满着激情和热望。他们更进一步地感受到了婚姻的幸福和甜美。夫妻之情实在也很奇怪:恨的时候,俩人都会咬牙切齿;爱的时候,却会是那么至甜至蜜。真个是来似狂风,去似急雨。总让人感觉到峰回路转,扑朔迷离。给人很多感慨,也给人不少启迪。难怪人世间的爱和恨,总是文人墨客笔下永恒的主题。实在是太多的故事,太多的离奇。真个是剪也剪不断,理也理不清。
  今个里,晚霞夜落,凉风习习。迈步在这弯弯曲曲的林间小渠坝上,放眼远望,山野里禾苗青青,炊烟袅袅。郭美洁和文春和带着儿子在散步。他们时而说笑,时而追闹,时而又坐在绿草地上打打扑克,刮刮鼻子,真个是美也自然,甜也夫妻。
  文春和一家子的亲热劲,始终让余秋霞注视着。她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妒嫉。她恨文春和的薄情,更恨自己的薄命。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和春和接
近,但春和总是不给她这样的机会。而郭美洁现在对她是冷落冰霜,从没有好脸。相遇总是侧目而视,昂首而过。余秋霞不知道文春和夫妻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以女人的敏感,感觉到了她和春和的隐情似乎郭美洁有所洞察。但到了什么程度,她猜测不到。所以,她总想找个机会问问文春和。但文春和总是不给她单独交谈的机会。这使余秋霞很烦燥。这天傍晚,余秋霞看见郭美洁和儿子一起出去散步了,家里只留下文春和一人在收拾碗筷。她来到了楼上,走进了文春和的厅房。文春和见余秋霞走进来了,先愣了一下,而后很尴尬地冲她笑了笑,问道:“有事吗?”
  余秋霞盯着文春和看了好几分钟。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文春和,成不了夫妻,难道连朋友也不行吗?她默默地看着文春和。文春和的眼睛不敢和她对视。他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而且又怕时间太久,让美洁撞上不好。他见秋霞不说话,就说道:“没事的话,我还要出去一下。”余秋霞的泪水流了出来:“春和,我不怪你,我只想你告诉我:到底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文春和瞥了秋霞一眼,而后低下头说道:“不,是我对不起你。为了今后两家的安宁,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太近乎了。我早就说过,男女之间没有友谊,只有爱情。但我们之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不,我不同意!”余秋霞简直是在喊,“春和,我们不能相爱,难道连相好都不行吗?!”
  文春和闭了闭双眼,他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余秋霞一阵晕弦,她用手扶住了墙壁。她的心被撕裂了。她猛然抬起头,满脸的泪水:“春和。你就这样绝情?!”
  这时,郭美洁闯了进来,她指着余秋霞的鼻子:“你,你怎么这样不要脸?你给我出去,烂货!”
  余秋霞双手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文春和瘫坐在椅子上。他没想到事情怎么会这样糟糕。
 
  郭美洁和余秋霞的关系已经进入了非常恶劣紧张的时期,几乎不能碰面,碰面就要冷眼恶语一番。郭美洁没想到人世间还会有这样不要脸的女人,竟会厚颜无耻地缠住人家的老公不放。以前对她这么好,竟会是引狼入室,自己给自己过不去。真想不到好心没好报。你余秋霞什么东西,真不知到“马王爷几只眼”,竟敢和我斗。我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无地自容!为此,郭美洁只要一碰到余秋霞,总要羞辱她一番。不是吐痰,就是指桑骂槐,或是公然辱骂。余秋霞总感到有愧于郭美洁,一碰到她,总是一味忍让。不是淡淡地笑一笑,就是至之不理。没想到,这更激怒了郭美洁。使郭美洁感到余秋霞是在嘲笑她的无能:管不住自己的老公,竟然在外面撒野。这使郭美洁恨余秋霞恨到了极点,真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挖了她的心。而久而久之,余秋霞也开始从内疚转到了愤怒。她没想到郭美洁竟会是这么无休止,竟会这样小家子心眼。“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我和文春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亏心事,凭什么这样无休止地侮辱人?!她开始针锋相对了。当女人和女人相恨相骂时,人世间最刻毒、最难听、最粗俗的语言就会在这里诞生。终于有一天,她们的相骂发展到了撕打,发展到了公开的谩骂。
  夹在两个女人中间,文春和感到很不是滋味,他劝过郭美洁,要她不要这样,不要把事情闹大,这样对谁都不好,但郭美洁不予理睐,依然我行我素。他也求过余秋霞,要她忍让一下,不要和美洁吵。但每次余秋霞都是伤心地哭。劝谁都没有效果,最后,他干脆不说不劝了,由她们去。终于有一天,她们都不吵不闹了。也许是发泄已尽,也许是良知发现。宿舍楼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经过这段时间的争吵,郭美洁的内心似乎不那么痛苦压抑了。但她却感到空前的疲劳,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以至,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干,也没有力气去干。她请了几天病假,躺在家里休息。说是休息,但她总还是躺不住。春和上班去了,留下洗好的衣服没有晒。她端着衣服到阳台走廊上晒。阳台上阳光灿烂,照得人的眼睛明晃晃的。郭美洁感到很恶心,眼前一黑,栽倒在走廊上,人事不醒。上门牙把她的下嘴唇都碰穿了,鲜血流得一地。倒地时把脸盆碰翻了,衣服撒得一地,脸盆顺着阶梯往下滚,发出“咣咣”的响声。
  余秋霞在厨房洗衣服。她先听到有人倒地,而后又听见脸盆滚下来,她探头出来看了看,见楼梯上到处是衣服,楼上没声音。她不由自主地上了楼。她一看郭美洁倒在地上,嘴边一地血。她刚一冷笑,想返身下楼,但一想不对头,她又赶紧回身来到郭美洁身边。她蹲下,用手推了推郭美洁,没有反应。她又用力推了推,还是没反应。她赶紧把郭美洁抱住,用手掐了一下郭美洁的人中,有点反应,但没有醒来。她大喊:“来人啊!”但没人应,也没人来。她只好赶紧给郭美洁止住血,简单包扎一下。她下楼找来了人和板车,赶紧把郭美洁送往医院。
  不知过了多久,郭美洁感到浑身轻松了很多。眼皮那么沉重了,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她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身边有这么多医生护士?“我怎么啦?”“你晕倒了。”这是个熟悉的声音。她转头看了看,竟然是余秋霞。“你滚!”郭美洁愤怒地吼道。她容不得余秋霞在边上看笑话。这时,一个年纪老点的护士训斥她:“你也不象话,不是人家救了你,你还不知会怎么样呢?真是不知好歹!”
  郭美洁楞住了:是余秋霞救了自己?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余秋霞,秋霞微笑着没吭声。她闭上了眼睛。她真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但事实又使她不能不相信。她的心灵震撼了!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愧。想起以前对秋霞的侮辱,她简直无法面对眼前的余秋霞。她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到了自己品格上不如秋霞的地方。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得理不饶人?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蛮横粗俗?她深深地悔恨着。想起这些,她的心里感到很难受,不知不觉,泪水涌出了她的眼角。秋霞用手巾给她揩去了脸上的泪水。郭美洁羞愧地拉住了秋霞的手,睁开眼,望着秋霞说道:“霞姐,对不起。”就这轻轻的一声“对不起”,使余秋霞涌出了许许多多复杂的感受。但余秋霞还是那么淡淡的一笑。而她的心灵一酸,鼻子难受,眼角也涌出了泪水。她不知是心喜还是难受。但总觉得一场让人心寒的感情之战到此总算可以画上了一个句号。真有些来之不易,也来之突然。昨日还是战火纷飞,今天却是云消烟散。人生这种骤起骤落,真让人有些受不了。她倚坐在郭美洁的身边,拉着美洁的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对美洁笑了笑。美洁的头靠在了秋霞的胸前......
 
                     第  六  章
 
    暑假开始了。七月的中午,骄阳似火,热浪逼人。小铁路和沥青路面荡着阵阵火苗似的热气,给人在蒸笼里一样的感觉。太阳照在人的身上,皮肤有种火灼样的疼痛。房里的文春和尽管穿着短裤,赤着上身,电风扇“呼呼”地转个不停,但还是汗流满身。因为风都是热的,没有一点凉意,加上闷,使人真想躲进冰箱里去。
  这时,一个学生“噔噔噔”地跑上楼来。他急促地叫道:“文老师,文老师,快去救朱明老师,他在水库洗澡被淹了。”
  “什么?!”文春和一惊,衣服都来不及穿,穿着拖鞋,就跟着学生向水库跑去。
  跑到水库边,只见一伙人围着朱明老师措手无策。文春和挤进人群,用手摸了摸朱老师,已经没有气了。他蹲下来,赶紧对朱老师进行人工呼吸。但折腾了半天,还是没有用。这时,医生赶来了,打了强心针,进行了一系列的抢救,但始终没有效果。原因是他没有喝水,而是被呛死的。
  人们的心情是沉重的:一个这么年纪轻轻的老师,就这样匆匆地离去了。文春和感到很惋惜,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和人们一起把朱老师的遗体抬回了学校,准备料理后事。
  遗体抬回学校后,有一件事让文春和感到很气愤。校长廖和平死活不让停放在较阴凉有风扇的洗澡房,而一定要放在又闷又热的锅炉房。
  文春和对廖校长说:“校长,天气炎热,放在锅炉房很快就会发臭,晚上老鼠还会咬尸体,最好赶快送殡仪馆冷藏起来。他一人在此,家里人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起到。”
  廖和平不高兴地说:“这事我也没办法。学校现在经费包干,很紧张,没钱送殡仪馆。”
  “那最起码不能放锅炉房,放洗澡房也好些。”
  “不行,放那里,今后大家都会害怕的。”
  “怕什么?”
  廖和平不高兴地说:“你就少管些闲事,怎么处理,我一个校长还不知道?!”
  文春和听了很不是滋味,气得顶了他一句:“不就是因为他过去和你有意见嘛。人都死了,还这么不饶不放,你不觉得过份吗?!”
  “你胡说!”廖和平恼羞成怒地叫道。
  “我胡说?你廖校长这样做也太让人寒心了!说实在的,他朱明死我倒不感到很难过,但你这里做,我就感到很难过!起码的人性都没有了!”文春和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这时,矿领导来了。文春和将这种情况告诉给矿领导,要矿领导给评评理。最后矿党委常委、工会主席拍板把朱明的遗体送殡仪馆冷藏,费用由矿里出。
  而这件事之后,校长廖和平对文春和却记恨在心。他认为文春和是有意和他作对,让他在矿领导面前丢脸。于是在暑假结束后的学期工作安排上,要文春和负责学校的油印、水电,不给安排教学工作。为此,文春和和廖和平大吵了一顿,一气之下要求调走。因此,廖和平借机停了文春和的工作,把他推回给了矿组织部门。在当今人满为患的企业中,矿里一时也无法安排,文春和只好被迫停薪留职办调动。
 
  这事来得突然,突然得令人震惊。不亚于长崎广岛的原子弹爆炸。文春和没想到,郭美洁更是始料未及。突然离开“铁饭碗”,要自己找活路,这对工作了半辈子的人来说,真是没有思想准备。真有种茫茫然的恐怖。特别是当文春和四处找接收单位不成的时候,更是有种灭顶之灾的感觉。尽管人们都在津津有味地大谈“下海”经商,但文春和如今似乎还找不到这种雅兴。  晚上,文春和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抽闷烟。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没用。看人家办调动这么容易,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难?似乎到处都和自己过不去。他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越抽越烦,越烦越抽,致使满屋子尽烟雾。郭美洁做完家务洗完澡进来后,气冲冲地把他手中的烟抢过去,丢在地上踩灭:“抽,抽,我叫你抽!”
  文春和满脸怒气地望着她,想发火,但又忍住了。
  可郭美洁却没有忍住自己压抑了很久的火,她气冲冲地数落道:“就你行,别人家的事比自己的事还上劲!为了一个死人,而得罪人家廖校长,也只有你这样的蠢子才会做!现在好了吧?自己倒霉了,我看有谁来帮你一下?!”
  “你给我少罗嗦!别让你一尺进一丈的!”文春和烦燥地吼道。
  “你吼什么?有本事把自己的事办好,在家里烦燥算什么英雄?!”郭美洁不满地讥讽道。
  文春和被剌到了痛处。他怒目喷火,射向郭美洁。牙,紧紧地咬着;拳,紧紧地攥着。郭美洁也不示弱,她两眼瞪着文春和。她真恨他,恨他怎么会这么傻?!天底下出绝了:会出到这样的蠢子!她也恨自己:怎么会找到这样一个不通世事的傻老公?!
  眼看着一场夫妻之战就要在忍无可忍中爆发,可这时,余秋霞冷不丁地闯了进来。她进门就喊道:“美洁,美洁,告诉你个好消息!”
  美洁没应答。余秋霞定睛一看,发现气氛不对。她看了看美洁,又看了看文春和。而后,她笑着说道:“怎么,俩口子又怄气啦?”
  美洁凄惨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在叫他少抽些烟。坐吧,霞姐。”
  美洁给秋霞沏了一杯茶,俩人一起坐在三人沙发上,美洁微笑着问秋霞:“霞姐,有什么好事?”
  “我给在省城手扶拖拉机厂的表哥打了人电话,把文老师调动的事给他说了说,要他帮着到他厂的子弟学校联系一下。他答应了。今天他来了电话,说他厂的校长要文老师去试教一下,而后再报厂里定。”
  “真的?”郭美洁从心里感到一阵喜悦。余秋霞微笑地点了点头。
  “这事我看得趁热打铁,我的意思是我明天就带文老师去,一来让他去试教,二来我再好好给我表哥说说,一定要他想办法办成这件事。”
  到这种时候,郭美洁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好同意余秋霞的意见。尽力而为罢了。
 
          第 七 章
 
  金秋的十月,天高气爽。汽车在蜿蜓的崇山峻岭中穿行。银水河如一条龙在翠绿的山谷里奔腾。文春和的心情似乎爽快了很多。坐在车窗前,迎着扑面而来的山风,一股清凉的希望沁入他那闷热的心田。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福感激的微笑。他很激动。在自己陷入困境之时,秋霞还能这样竭力相助。他的心里充满着感激,他的魂灵也充满着沉重。这样的女人太好了,好得让人心灵时常感到颤抖,感到沉痛。难怪有位诗人说过,爱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痛苦。人生中没有痛苦的爱,也许不是真爱。不知这能否成为一句名言。但此时此刻的文春和,心里是幸福和痛苦交织在一起,分也分不开,扯也扯不掉。他看了身边坐着的余秋霞一眼。只见她也在望着自己,脸上露着微笑。风吹起秋霞的头发,拂在文春和的脸上。头发上一股女人的清香味钻进了文春和的鼻子,使他感到很香甜,很舒服。他的心在颤抖,他真想把秋霞揽在自己的怀里。但是,他还是压住了自己的这种冲动。他把头转向了窗外,望着远方转动着的山岭和蓝天,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余秋霞头靠在汽车的背椅上,闭着眼睛,静静地在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亲近。随着汽车的颠簸,余秋霞的身子有意无意地碰撞着文春和的臂膀。她感到很有趣,很愉快。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喜欢文春和?简直到了痴情如醉的地步,有时自己也控制不住这种激情。她时常想,也许是离开男人太久了的原因。她也想过随便找一个男人算了,省得自己这么难受,这么痛苦。但真正当她想付诸行动时,她又犹豫了。不是自己找不到,而是她心中时常忘不了文春和。文春和的影子总是在自己的眼前晃动。她的心里也很痛苦很矛盾。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破坏了他人的幸福,是种很不道德的行为。她也很想解脱,但就是不能自拔。她也时常学着控制自己的感情,但一有风吹草动,就似乎情不自禁。她真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为文春和发疯。但即便会疯,她心里还是割舍不了这份爱。就算是单相思,她余秋霞也还总是感到很幸福,很快活。她只求每天能见到文春和也就知足了。她不敢有其它非份之想,她只能把这份爱深深地压在心底。尽管很难受,但总比没有好。她佯装着睡着了,头不由自主地靠在了文春和的肩头上。她的心里感到很幸福,很快活。她和脑海中呈现出了一幅幅甜美的画面:文春和在拥抱她,在亲吻她......她的脸上露出了美美的笑意。
 
  来到省城余秋霞的表哥家,文春和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很快到学校试了教。文春和的讲课,得到了校长的高度赞扬,学校答应接收,并立即向厂里写了报告。校长并且热情地带文春和拜见了厂长,受到了厂长的热情接待。厂长答应开行政办公会讨论后给予明确答复。事情进展很顺利,这使文春和和余秋霞都很高兴。晚上,他俩一起来到公园。他们紧张的神经需要松弛一下,需要调剂一下。他们来到了公园的游乐场。他俩坐上了碰碰船,登上了摩天轮,尝试了小船的悠哉,也经历了过山车的惊险......最后,他俩买了一些小吃和饮料,悠闲自得地坐地湖边的双人椅上,面对着明月和湖水,他俩在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给予的美的恩赐。
  望着湖水中的明月,余秋霞突然涌出了一股凄凉的感觉。她想起了小学时读过的“猴子捞月”的课文,使她悲从中来,泪水不觉潸然而下。她觉得自已太象那些傻猴子。她的泪水落在了文春和的手背上。文春和望着秋霞的泪脸,不用问,他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掌给她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他俩四目相望,相对无语。人世间,有许多情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也是语言很难表达得清楚的。理智战胜了激情,往往给人的是比刀割还痛的难忍。文春和只能无奈地面对现实,也只能无奈地注视着秋霞。他对不起她,他也没法对得起她。一边是道德的高墙,一边是感情的深渊。文春和尽管做不到“坐怀不乱”,但也还是在苦苦地坚守道德的阵地。这是一种常人难以忍受的考验,也是一种常人很难会有的考验。文春和木然地靠在椅子上,望着夜空长长地吐了一口长气。
  他俩在公园的椅子上坐了很久很久,但谁也没说一句话。只是用眼用心在阅读对方的无字情书。最后,他俩手拉着手,在夜幕的幽径上慢慢地踱着。
  在等待消息的两天中,文春和的心一直是悬着的。尽管人家说得都很好,但没有定下来就让人担心,让人焦急。文春和此时就象一个囚徒在等待着判决一样,心象热锅上的蚂蚁。尽管身边的秋霞总在宽慰他,但他越来越显得不安。好不容易盼到秋霞表哥回来了,他带回了厂里的消息。一进门,秋霞就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定了吗?”文春和的目光也盯在秋霞表哥脸上。秋霞表哥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厂行政办公会没同意。”“为什么?”余秋霞焦急地问道。“说是厂里现在生产不景气,效益不好,没法再进人。”“不行,我再去跟你们厂长求求情!”说完,秋霞就往外跑。文春和一把抓住她:“不用啦,说也没用。”余秋霞望着文春和,眼泪不住地往外涌。她为他的不幸而难过,也为自己没能办好春和的调动而伤心。
  文春和和余秋霞无精打彩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颠簸的汽车未能颠掉文春和沉重的忧思,他的心更加伤痛了。但他脸上不能表现出来。他不能让秋霞太难过。他微笑着握住秋霞的手:“别太难过,天无绝人之路。”秋霞感到心很痛,头很沉,她的头无力的靠在文春和的肩头上。握着秋霞柔软温和的手,呼吸着秋霞肉体散发出来的芳香,文春和沉痛的心灵顿时感到不那么疼痛了,也轻松了很多。有这么好的女人在关心着自己,自己有什么理由自悲自伤呢?!作为一个男子汉,过份地沉浸在痛苦之中,这是一种懦弱无能的表现。一个真正的男人,逆境,苦难,算得了什么?!它应该是使人奋勇向前的动力。能征服逆境和苦难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人。特别是男人,更应该是如此。想到这里,文春和的手坚定有力地握了一下余秋霞的手。余秋霞抬起头望着他。文春和笑着对余秋霞说:“秋霞,太谢谢您了。我已经好了,不痛苦了。事情总会有办法的,别难过!”余秋霞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她也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头靠在了文春和的胸前。
  车在青山绿水中穿行。文春和抱住余秋霞的肩头,他不能太自私了,连这点都不给她。更何况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大男人。面对着两个女人的深情厚谊,他文春和没有理由消沉。他这时的大脑在考虑着今后应该怎么办?
  车到山岭一个小煤窑前停住了,原因是装煤的车堵住了路。眼前的情景,使文春和的心一亮,有办法了:何不也去搞个小煤窑?现在多少人搞小煤窑发了。这不也是可以实现一种人生的自我价值吗?!想到这,他激动地推醒了余秋霞:“ 你看──”
  “看什么?”余秋霞笑着问道。
  “小煤窑!”
  “小煤窑?你也想开小煤窑?!”
  文春和点了点头。
  “那可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啊?!”余秋霞不无担心地说道。
  “不管如何,我要试一试。也许能实现一种新的人生价值!”
  余秋霞头又靠回在文春和的胸前,眼望着前方,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就喜欢这样敢想敢为的男人。
 
          第 八 章
 
  从省城回来后,虽没有办成调动,但文春和的心并没有以前那么沉痛,他的情绪也不象以前那么消沉。他要搞小煤窑,这一想法激动着他,使他日夜不得安宁。他想在这上面闯出一条路来。这个煤矿生,煤矿长,又在矿井里挖过好几年煤的文春和,此时象着魔似地迷上了小煤窑。
  可他想开小煤窑的事,郭美洁压根就不同意。她不赞成他去冒这个险。但她也经不住文春和的软缠硬磨,最后只好随他去。但有个原则没有松:要钱没有。
  没钱难不倒文春和,他从兄弟姐妹、亲朋好友那里借了上万元作资本。又经过一阵紧锣密鼓的勘探准备工作,在朋友们的帮助努力下,他于年底和几个人一起,买下了一座已经掘了上百米巷道快要出煤的小煤窑。文春和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窑老板。
  当请来的民工们热情地叫他“文老板”的时候,文春和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苦笑、新奇、满足......,似乎样样都有一些。
  现今这个时代,只要能赚钱,什么路都有人走,什么事都有人干。开小煤窑,尽管是个风险大的活,但运气好,发财也快。因为这样,现在的十里矿区,再不是二十年前那样了:只有国营,没有个体。只要你愿意看,走到哪个山头,都有小煤窑。少则一两个,多则七八上十个。而文春和他们和那个小煤窑就是这样。在两百米不到的小山坳里,竟然开着五个大大小小的煤窑。在这大山底下,山坳之中,人们为了抢煤,都在开肠剖肚,掏心挖肝摘肺。这是一场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大较量。只要哪里有煤出,人们的巷道就伸向那里。什么仁义道德,什么安全措施,统统都成了一纸空文,谁还管那一套?!
  也许有人会问:那政府就不管吗?管,管收税。每车煤少则一二百,多则四五百。正因为这样,银河煤矿所在的县每年光收煤炭税就达到上千万,其它方面的管理,也不能说不管,但人力有限,谁还能管得过来?!只要不死人,只要不出大乱子,这里一般是没人过问的。在这山坳之中,除了毒品,什么都有。坑蒙拐骗,敲榨勒索,白天黑夜的聚赌烂嫖......,来到这里,文春和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心里很不舒服,有一种落入江湖的感觉。
    虽然感觉不那么好,但小煤窑的情况却令文春和神采飞扬。十多天时间,他的小煤窑就见到了金闪闪的煤,而且是优质的大块煤。人家每车最多卖到八百块,而他窑上的煤每车卖到一千一,还供不应求。他的小煤窑现在每天都能卖上个五六车,收入达到上万元。这段时间,他每天都是吃在窑上,睡在窑上。不但要组织生产,而且还要组织销售。另外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事,各种各样的人。他为各种各样的事而烦躁,但同时也被滚滚而来的钱所激奋。他不但很快收回了成本,而且不到一个月,就整整赚了五六万。
  这天晚上,文春和把窑上所有的事都给包工的二老板交代好了,他要去宴请帮助过他的亲朋好友。在矿里的富豪餐厅,他整整摆了五大桌。人们为他的成功而高兴,他也被亲朋好友的热情所陶醉。
  文春和端起酒杯,充满激情地对大家说:“各位兄弟姐妹,今天我在此备薄酒感谢大家。各位都是曾经鼎力相助过兄弟的人,兄弟我很感激!在此,请大家举杯,为我们的手足之情,大家一起干完这杯酒!”说完,文春和一一和大家碰杯,当杯碰到余秋霞时,他深情地望着她,她也深情地微笑着。人们一饮而尽。大家在欢快热烈的气氛中觥筹交错,一叙豪情。
  宴席之后,大家又到卡拉OK厅,引吭高歌,载歌载舞。这一夜的朋友相聚,文春和也可算是过了一把有钱人的瘾。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大手大脚过。他也从来没有过象今天这样腰缠万贯,挥金如土。这一夜他醉了,醉得高兴,醉得开心,也醉得让人眼红。
  大把大把的钱,使郭美洁高兴得合不拢嘴。她作梦也没想到文春和会这么快发起来,真象一场梦。面对着文春和每天带回来的大把票子,郭美洁的心乐开了花。她这时才认识到自己的老公也有这么大的能耐,也是个这么会赚钱的好男人。她开始阔气起来了,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高档服装,名牌产品..... 她开始向贵夫人的行列靠拢。她也开始神气起来了。她越来越喜欢在女人们面前谈论自己的老公,越来越瞧不起那些挣不到钱的男人。她没有以前那样斤斤计较,买起菜来的小家子气。她的家开始现代化了:豪华的装修,令人会想起那些星级宾馆;高档的家俱,令人会想起那些王室宫廷。她的家是矿上首批自费安装电话空调的人家,也是矿上首批敢于自费坐飞机去旅游的人家。
  这种外露,这种显眼,使文春和心里日夜感到不安。他劝过美洁,要她注意些影响。太出众了会惹祸。但美洁无所谓,她振振有词地说道:“怕什么,咱们是靠劳动致富的,又不是偷来抢来的。”
  没办法,文春和只好有节制地尽量少把钱往家里放。他分别在好几个银行开了好几个户头。他知道,钱是个好东西,但也是个遭灾惹祸的玩意。他尽量用自己的钱接济些有困难的朋友,也帮助过不少有困难的民工。他的威望在矿区,特别是亲朋好友中日益提高。他发了,他富了,但他始终没忘记余秋霞。这天晚上,他约秋霞出来。他们来到一个酒家,坐在一间雅座里,他从包里拿出了一捆百元币,对秋霞说:“秋霞,这五万块钱给你,算是我还你的感情债吧。”
  余秋霞望了一眼桌上的钱,笑着对文春和说:“钱,我可以收下。但我不会要你的。今后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拿。”
  文春和端着酒杯,望着余秋霞,笑着问道:“秋霞,有件事想求你:做我的妹妹,行吗?”
  余秋霞望着文春和好一阵子,而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低下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也许是命吧。”说完,余秋霞的眼角淌出了两行热泪。她把桌上的钱收起,放进了自己的提包。她头也没回地说道:“对不起,我心里不好受,先走一步了。”
  望着秋霞消失的背影,文春和仰头喝完了杯中的苦酒......
 
    这天上午九点多钟,文春和正在小煤窑的工棚里休息。他在考虑如何扩大生产规模,如何解决井下通风不足的问题。但这时包工的二老板急匆匆地闯进来了。他神色紧张,语无伦次地对文春和说:“文,文老板,不,不得了啦!”
  “什么事?”
  “105工作面大掉底,有七八个工人被埋。”
  “啊?!”文春和一听,整个脑袋“嗡”地胀大了,眼前一阵漆黑,两腿都是软的,全身在抖动。
  这种情况只出现了几分钟,文春和立即惊醒过来,叫二老板:“快,快!打电话给银河煤矿救护队,请他们来救人!”
  说完,文春和立即拿上矿灯,戴上矿帽,带着几个工人下煤窑。他们来到出事的工作面。只见先前的105工作面不见了,小巷道下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文春和瘫坐在巷道里。这是因为他们碰到了另一个小煤窑的采空区。也就是说另一个小煤窑在他们的巷道下面采完了煤,放顶时把他们的工作面放下去了。这是盲目挖掘,互相抢煤造成的恶果。这些工人已经是凶多吉少,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文春和立即吩咐工人抢救。一部分人在这里加固巷,防止上面的再垮下去;一部分人立即到下面的小煤窑巷道去抢救被埋的工人。
  经过整整七个小时的抢救,被埋的工人全被翻出来了,但已经是七死一伤,惨不忍睹。
  恶性事故很快惊动了地区,惊动了省里。地区公检法都来了人。县里的县长、书记都亲自来了。
  事故的调查工作在紧张地进行。好在文春和的小煤窑一切手续齐全,而且事先曾和下面小煤窑的大老板、二老板都交涉过,叫他们采完后不能放顶。他们也答应过,但为了多出煤,下面包工的二老板在事先没打招呼的情况下擅自放顶,以致造成了这次七死一伤的恶性事故。
  下面煤窑的二老板被公安局带走了,但文春和为此而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开采证和营业执照均被吊销,煤窑被封,付出死伤者抚恤金和事故处理及罚款等费用,共计叁拾伍万陆仟多元。也就是说,文春和又回到了开煤窑前的老样子。生活给文春和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面对这沉重的打击,文春和变了:变得少言寡语,变得更加深沉了。
  这次打击后,文春和得了一场大病,整整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他怎么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闯出来的一番事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毁于一旦,差点连自己的血本都搭进去了。这也许是命吧?!他文春和也许生来就没有发财的命。他不肯认命,但又没法摆脱这眼前令人惨痛的现实,他天天在苦思冥想,但总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好在这段时间,郭美洁象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都伴随着他,宽慰着他,给他做好吃的。这使得他心灵上多多少少又得到了一些安慰,也感受到了夫妻恩爱的温馨。
  这天,好友杨明仁老师来看望他。他们在一起谈了很久。文春和谈了他的苦恼,要他给想个办法,出个主意。杨老师想了想,对文春和说道:“春和,等你身体好些后,不如到广东去看看,那里现在经济发达,也许有你可干的事。”
  “我能干什么呢?又没有技术,到那里去打工,我可很难干好啊!”
  “去试一试吧。万一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还可以教你的书啊。那里现在可到处在招聘老师。”
  “哦──,这倒确实值得去看看。实在不行,再干老本行也行!”文春和的心中总算有了个谱。
 
           第 九 章
 
  四月的阳春,给人一种温暖和煦的感觉。山转青,草转绿,许多花儿在娇绿丛中幸福地开放。银河矿区的山上,到处盛开着火红火红的杜鹃花。广播喇叭里,一曲曲优美动听的歌曲响彻这十里矿区。“......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文春和和着广播里的歌曲在欢快地哼着。他把一束新采摘的杜鹃插入花瓶, 他
的身体和精神有了明显的好转。今天早上,他在菜市场碰到杨明仁。杨老师告诉他广东汕尾市的海城中学正在招聘老师,要他把自己的学历职称等材料寄去试试。文春和很高兴,他很快地把材料寄出去了。他的心里又燃起了一股希望的火焰。他要走出这山沟,到南边的世界去闯一闯。现在多少人在雄赴赴、气昂昂地挺进广东。百万民工下广东,人力、物力、材力都在向广东聚集。有句话叫做“东西南北中,发财在广东。文春和也要去赶赶这潮流,看看那方火热的世界。
    材料寄出的第六天,文春和就接到了海城中学要他去试教的电报。他真想不到会这么快就有消息。真不愧为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区。办事就不象内地这么拖拉,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深圳速度”吧?!
    在妻子的反复叮咛下,文春和踏上了去广东海城中学的路。
  随着火车“叮呤咣啷”的车轮声,文春和的心在波涛起伏,热浪滚滚。靠在车窗前,看着拥挤的人群,望着那些大包小件南下的民工,文春和有种优越感。  他觉得有知识有文化就比这些瞎闯的民工好多了,不需要这么盲目,这么瞎碰。你看,自己还没出门,就有单位请。他拿起一个鸡腿慢慢地啃着。这是郭美洁特意给他准备路上吃的。要说这老婆,还真不错,吃喝穿戴,衣食住行, 样样总是比自己考虑得周到。反复叮咛,就象自己是个三岁小孩似的。这也许就是女人的特性。他觉得好笑,也觉得温馨。
    文春和正啃得有味,突然他看见对面座位上的一个小女孩望着自己在咽口水。他停下来,笑着给了小女孩一个鸡翅膀。小女孩甜甜地说道:“谢谢叔叔。 ”说完就急不可地啃鸡翅膀。望着小女孩的馋样,文春和笑着对小女孩的妈说: “你们也去广州?”
    那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凄然地笑了一笑:“是的。她爸爸在东莞打工, 有病住院了,我们去照顾他。”
    “哦,那你们是从哪里来?”
    “江西波阳。”
    文春和望着这母女俩,心里有些难受。
    “这位大哥,你去广州出差?”那妇女笑着问道。
    “不,我去汕尾试教。”
    “你是老师?”
    文春和笑着点了点头。
    “难怪待人这么好。”说完,她从袋子里掏出一大把花生,放在文春和面前:  “吃吧,家里种的。”
    文春和边吃边聊着。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有个人聊聊天,说说话,也是很愉快的。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农村妇女:衣着不算土气,说话也还伶俐,  长得应该还算可以,清秀的瓜子脸,丰腴的身材,总之,给人不那么土气,有些城镇人的味道。这也许和现在农村人文化生活水平的大大提高有关。也和不少人出外打工,见识广有关。改革开放,应该说是件大好事。
   夜幕降临,列车在京广线的崇山峻岭中穿行。寒冷的夜风, 使人们穿起了毛衣。夹克等御寒的大件衣服。文春和也冻醒了,他穿起了一件毛背心和夹克。只见对面的母女俩抱在一起,也许是冷,小女孩有些打抖。文春和立即脱下夹克,递给了对面的母女俩。那妇女感激地连声道谢。
   清晨七点多钟,列车离开了韶关车站。车上来往的人多起来了。突然,对面的妇女大哭起来了:“谁拿了我的小包?谁拿了我的小包啊?!”
   文春和惊醒过来,他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我的小包放在背后,醒来不见了。我的钱都装在里面。现在怎么办啦?”妇女伤心地哭道。
   文春和知道,这是小偷趁她睡着时偷的。他很同情这母女俩。他劝道:“这位大嫂,哭也没用,到广州你有没有熟人?”
   “我哪有什么熟人啊!这可怎么办啦?!”妇女长声短气地哭道。
  看到母女俩伤心地痛哭,文春和的心里很难受。他掏出一百元钱塞在那妇女手里: “大嫂,别难过了。这一百块钱你拿着,到广州换上汽车到东莞,找到你丈夫就好了。”
   拿着一百元钱,那位妇女感激涕零地说道:“这位大哥,请你告诉我姓名的地址,今后我一定寄还给你。”
  “不用了。”文春和客气地说道。
  “不用,那我就不要你的钱。你能帮我,就已经很不错了,我怎么能不还你呢?! ”那妇女态度很坚决。没办法,文春和只好给她留了姓名和地址。
   到广州后,文春和把那母女俩送上了去东莞的公共汽车。而后,他也急匆匆地登上了到汕尾的大巴。
 
    汕尾,这是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文春和一到这里就有一种亲切感。一切都是那么令人舒畅。海城中学对他的到来很热情。校长亲自安排吃住和试教。第二天的试教也很成功。特别是文春和每课都能指出哪些地方考试容易考到,一般会怎么出题。特别的提醒给学生印象很深,也受到了听课的教育局和校领导的赞赏。最后,校长很爽快地对文春和说:“你的事,你如果肯单个调来,我们一定接受,但你老婆就没法安排了。”
   文春和也很爽快地说道:“单个调也行。”
  “如你愿意单个调,这里的手续我们包了,你单位的手续就只好靠你自己了。”
   “行,行。”文春和连声答道。
   “这样的话,你可以立即回去办手续,我们等待你的消息。 ”校长很坚决地说道。
   就这样,文春和很高兴地踏上了归程。如此顺利,使他真正感受到了广东人办事的爽快利索。
   回到银河煤矿,他很快地写了请调报告,按照正常的手续, 到矿组织部开了商调函。一切都很顺利,他拿着商调函又匆匆赶到了汕尾。但海城中学校长好象在有意躲着他,只让教务主任接待他,并告诉他:“教育局不同意单调,学校没法接收。”
   文春和满腔的热血骤然冷到了冰点。他惊愕了,大声地质问:“ 你们不是说可以单调吗?!你们让我现在怎么办?!”教务主任也无可奈何地说道: “这事我们也没想到,实在对不起!”
   “就一个 ‘对不起’,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大的气力。不行,我要找你们的校长!”
   “实在对不起,校长外出开会去了。要么,我陪你再到教育局说说看。”
   文春和窝了一肚子的火,但他又实在拿教务主任没办法,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够可以了。他不需要怜悯。他气冲冲地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走出校长室,他感到一切美好的感觉都轰然坍塌了。他的腿忽然象灌了铅似地沉甸甸的。他的眼神直楞楞的,一切在他的眼前都是模糊的......
   突然,有个人叫了文春和一声:“文老师,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文春和象突然醒来似地望了来人一眼。这是一个江西籍老乡,他去年调到海城中学来的。上次来试教时,文春和和他认识了。名叫刘春明,体育老师。文春和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没办成。”                                              “为什么?”
  “教育局没同意。”
  “这样吧,文老师,你先和我一起去吃午饭,到我房间休息一下,下午我和你一起去教育局。”
  文春和心里多少又有点感激,真是“亲不亲,故乡人”啊。
  午饭后,文春和原原本本把自己的事和刘春明说了一遍。刘老师告诉文春和: “这件事上,你没经验。你不知道,现在广东办调动和内地刚好相反。内地是先由调出单位发商调函,而广东却是如果要你的话,直接由接受单位发商调函。因此,我去年办就是揣着几个单位的商调函,先是惠阳、惠东,后是汕尾,跑了几家,最后选了这里。你也不要泄气,广东现在很多地方要老师,你不妨跑多几个地方,多去问问。”
   听过刘老师的话,文春和又明朗了许多,他不再那么心灰意冷了。他就不信“ 此处不留爷,没有留爷处”?!
 
                      第 十 章
 
    话虽这样说,但当文春和又坐上那颠簸的汽车时,心里一种凄然的伤感涌了出来。他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此时,他总觉得幸运离他太远了些。回想自己近年来的遭遇,他不免有股心酸的滋味涌上心头。打击一个接着一个,命运之神似乎总和他作对。刚刚还是风和日丽,马上就骤变成了急风暴雨,寒气逼人。大起大落,真使文春和有些受不了。但现实就是这样无情,它不管你受得了受不了,要来就来,要走就走。难怪乎许多性格懦弱的人会绝望,会自杀。想到这里,文春和的眼角不自觉地淌出了泪水......
    他揩干了眼泪,闭上双眼,头靠在靠背椅上胡思乱想着。
    他昏昏沉沉地坐着车来到了惠东。按刘老师的建议,他想到惠东、惠阳、惠州等地去找接受学校。他这时没有那么乐观,心里已是阴沉沉的。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他虽然不害怕,但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真有一种流落人他乡的失落感。他不想就这样没有面子地回家去。他觉得回家没法向人们交待,更会使美洁心里难受。
    文春和急匆匆地坐着摩托车赶到惠东教育局,没想到今天是星期六下午,人家都休假了。他只好找了一间最便宜的破旧旅社住下。他不敢潇洒地住中上旅馆,他带的钱不多了,他要尽可能地省着多去几个地方。
    夕阳拖着疲惫的身子落下了,只有血一样的余辉映红了西边的天际。烦闷使得文春和无法在那简陋的旅馆单间里呆,只好来到了一片草坪上凉快凉快。他躺地草坪上抽着闷烟。他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漂泊动荡的日子?望着天空飘浮着的白云,他的心一阵阵地疼痛。
    夜幕降临,晚风习习。他坐起身来,望着街道上的人流发呆。不知坐了多久,他才慢慢地爬起身来,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街上,灯红酒绿的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流滚滚的热闹,都激不起文春和的兴趣。他那天性的乐观,在这远离熟人的地方已是无影无踪了。他性格中忧郁烦躁的一面,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谁说人的性格中没有两重性?只是有的来得外露,有的来得隐蔽。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市郊。这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望着前面黑    的原野,文春和站住了。他转过身来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他听到有个女子大声地哭叫:“姐姐,姐姐!”文春和赶忙走上前,一看:地上一个女子躺倒在地上,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在旁边大哭大叫。有人围着看,在议论。原来是一部摩托车撞倒了这个女子后逃跑了。地上的女子动了动,但又不省人事地昏迷了。没人动手,有人看,也有人赶紧走开去。这时,那位十七八岁的姑娘,象突然醒来,向两边的人求道: “请好心的大叔大婶, 哥哥姐姐,救救我姐姐呀!我跪下求大家了!”但还是没人动。这时,文春和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拦住了一辆“的士”,帮着姑娘把她姐姐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经过一整夜的紧张抢救,伤者总算保住了性命,但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文春和将身上仅有的千把块钱全垫付了住院费,但费用远远不够。院方要求预付一万元。这么一大笔钱,那个贫困山区出来的外省打工妹哪里出得起,她望着躺在抢救床上昏迷不醒的姐姐,伤心地大哭着:“姐姐啊,你叫我怎么办啦?!”
    文春和找到医师,询问了一下病情,医师回答说:“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她能不能醒过来,我们也拿不准。”
    “会不会成‘植物人’”
    “我们不敢担保。”
    “那个小姑娘没有这么多钱,你们能否少些?”
    “这个问题,只好你去和院长说了。”
    没法,文春和只好找到院长,把情况和院长说了一遍。院长也很为文春和的助人为乐精神所感动,但也很为难地说道:“我们是个小医院,适当减免部分还行,但最少要先付八仟块。否则,我们无法留她在医院了。”
    “这样吧,院长,我作担保,你们先尽力抢救她,预付款我要跟小姑娘家人联系后再交齐。”说完,文春和把自己的身份证和所有的文凭证件放在院长办公桌上,“这些证件先押在你这。费用有问题,我担保。不过你们一定要尽全力抢救她。”
    “你还得写份经济担保书,否则......”
    文春和照办了。
    从院长室出来,文春和找到小姑娘。这时,他才记起问小姑娘的籍贯。原来,那俩姐妹,姐姐叫刘小红,妹妹叫刘小春,家在湖南湘西一个小山村。父亲去年病逝,妈妈有病在家。没法,这俩个二十不到的小女孩就南下广东打工来了。碰到这样的不幸,妹妹刘小春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地哭。
   文春和劝着刘小春:“小春姑娘,你不要哭了,碰到这样的事要赶紧想办法才是啊,哭是没用的。”
   “文老师,你是个大好人,你一定要帮帮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姐姐!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啊!”说完,她又是一个劲地哭。
   文春和很为难了:自己都陷入了困境中,还不知怎么办才好?在这陌生的地方, 要钱没钱,要找个熟人都找不到,要帮小春姑娘谈何容易啊! 他望着这不幸的俩姐妹,心里很不好受。文春和转过身,闭着眼,咬着牙,拖着沉重的双腿向门口走去。这时,小春姑娘猛然扑到门口,她拦住文春和,哭着“扑嗵”一声,双脚跪倒在文春和面前,她抱着文春和的腿:“文老师呀,你再不肯帮帮我,我们姐妹俩就只有死路一条啦!”
   望着泪流满面的小姑娘,文春和没法拒绝她的请求:“起来吧,姑娘。我帮你,我尽全力帮你!”
 
   文春和来到邮局给家里挂电话。电话挂到银河煤矿财务科。郭美洁接到电话, 很高兴地问道:“春和,事情办好了吧?”
   文春和沉默了一会儿,很艰难地说道:“调动的事没办成。”
   “为什么?”
   “这事一言难尽,回来再给你细说,现在我需要你赶快寄一万块钱到广东惠东县宁安医院来!”
   “出了什么事?”郭美洁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是救一个打工的小女孩。”
   “什么,救一个小女孩?!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事?”
   “不是。”
   “不是?那,那个小女孩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是实在看到她很可怜。”
   “很可怜?天下可怜的人多着呢!你管得了吗?!说得轻巧,一万块?你还有一万块吗?”说完,郭美洁气愤地把电话给挂了。
   文春和拿着电话傻楞了好一会。
   没办法,文春和只好把电话挂给了余秋霞。
   余秋霞一听,没说什么话,问明他的地址,而后安慰他:“春和,你别急,我马上就来。”说完,她把电话给挂了。文春和先楞了一下,而后他放心地放下了电话。他相信余秋霞会尽力帮助他的。
   从邮局出来,文春和的心里又翻起一股感情的波澜。 他不知道美洁为什么关键时候总是不能理解自己?总是不如秋霞那么通情达理,那么让人心中充满着一种暖意?难怪有人感叹:老婆好找,知音难觅。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结婚后面对的生活似乎太现实了,没有半点浪漫的激情,什么人类的美德,崇高的理想,伟大的友谊,在夫妻生活中都变得那么苍白,那么渺小。文春和这时心里涌出了一种对婚姻的憎恶。他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对美洁感到可恨,越想越觉得秋霞的可爱。难怪现在社会上常常出现婚外恋,这不能不说是夫妻生活不和谐而产生的报应。如果夫妻之间多些理解,多些体贴,多些温馨,也许就很难产生出那么多的婚姻悲剧。
   第二天晚上七点多钟,秋霞带着两万元钱赶来了。她把钱交给了文春和。文春和很激动,双手紧紧地握住了余秋霞的手。他流出了热泪。余秋霞微笑着望着文春和。她把手绢递给文春和,噜噜嘴,要他揩干眼泪。文春和在一个优雅的餐馆小间为秋霞接风洗尘。酒过三巡,两人的脸都感到呼热呼热的。没有什么话语,只有默默的注视,轻轻的碰杯,慢慢的饮酒。
   望着余秋霞红润的面颊,文春和的心中充满着一股渴望, 一股男人对女人的渴望从底下一直往上涌。他那酒醉薰薰的双眼,他那激荡不定的心潮,充满着一种春的热焰,一种爱的激情。他和秋霞情不自禁地喝了一杯交杯酒,情不自禁地接了一个长长的热吻。
   秋霞幸福地依偎在春和的怀里,闭着双眼任凭春和尽情地热吻。春和在酒力和激情的作用下,心中只有一种欲望。他抱着秋霞,一边热吻,一边用手恣意地抚摸着秋霞的丰乳。他感到一身燥热。他感到一股热流从下面直射而出。他喘着粗气,终于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了。他望着还在激情中的秋霞,感到一种负罪感,感到自己亵渎了秋霞那份美好的感情,他轻轻地推开了秋霞,双手抱着头闭目沉思了好一会。等秋霞醒过来之后,他低着头对秋霞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
   秋霞什么话也没说,她还是那么微笑着。她已经习惯了,能有今天这样,她已经是很知足了。她感到今天太幸福了: 自己喜欢的男人终于向自己表露了一番心底的真情,她已经很满足了。为了这天,她似乎等了很久很久。
   人世间,阴差阳错的事也许是太多了。能成夫妻的,有的很难这么真爱;能够这么真爱的,有的又很难成为夫妻。但对文春和夫妻来说,又似乎不能用“真爱”不  “真爱”来说清楚。你能说郭美洁不是真爱文春和?但她的爱似乎太自私了一些,爱得使文春和感到像个铁笼,像座大山,是种很大很大的压力,心里很不舒服,很不愉快。人生中,心情的轻松愉快,才能叫幸福。物质的东西在此远远比不上精神的东西。
   男女之间,不但要有爱情,还要有一种责任。正因为这两者,才常常使一个真正的男人和女人都感到不轻松,常常陷于一种矛盾之中。这时的文春和和余秋霞就是如此。  余秋霞在旅店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清晨,她依依不舍地要走。她只请了三天假,她没有时间和文春和呆在一起。而且文春和也不会再像酒醉时那样令人激动。她知道文春和,理解他内心的苦楚。她不能使他太为难了。她应该知足了。文春和默默地把她送上了汽车。他依依不舍地握着秋霞的手:“谢谢,钱, 今后我会还你的。”
   “不用了,这钱本来就是你的。你自己多保重。有什么难处,尽管打电话来。 再见!”
   秋霞走了,带着一片温馨,带着一片暖意。可文春和心里并不轻松。他感激秋霞的一片真情,同时又欠下了秋霞一笔还也还不清的感情债。
   文春和赶回到宁安医院,用一万元钱交了医疗押金,取回了自己的证件和经济担保书。而后,他来到了刘小红的特护房。他高兴地告诉小春姑娘:“钱,我已经给你交了一万元,这里再给你五仟。你好好侍候你姐姐,我要去找接受单位了。过段时间,我会来看你们。”小春姑娘接过钱,泪流满脸,她扑嗵一声跪倒在地,给文春和嗑了一个响头,哭泣着说道:“谢谢文叔叔!你真是个大好人啊!”说完, 她竟然激动得直抽气,说不出话来。
   文春和扶起小春姑娘,用手给她揩干了泪水,他沉重地呼了一口气:“ 好好地照顾你姐姐,不要太伤心了。伤心也没用,要坚强些!”
   说完,文春和转过身来,他心里很难过。他很清楚小姑娘目前的艰难,但他也实在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自己还在困境中,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宁安医院。
 
                    第 十 一 章
 
   走出宁安医院的一刹那,文春和惊讶了:“美洁?!”
   郭美洁不高兴地上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说完,郭美洁竟然哭起来了。旁边不少人看着他俩。文春和赶紧把她带到边上。文春和掏出手绢给美洁,让她揩掉眼泪。美洁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小包给文春和,小声地说道:“这是两仟块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我不管。”
   文春和用手紧攥着钱,心里涌出了一股强大的热流。他知道, 这是家里最后的积蓄。他为自己错怪了美洁而感到一种刺心的疼痛。
   美洁揩干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小姑娘。”
   送走美洁之后,文春和的心情似乎晴朗了很多。他没想到这几天给他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尽管事情的结果很让人心酸,但人间的那股情却使他心里暖烘烘的。他没敢把余秋霞送钱来的事告诉美洁。他实在太怕又会产生让人心寒的事来。女人的心啊,毕竟不是海阔天空。还是小心点好。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走遍了几乎珠江三角洲的各个县市,几乎都是一个腔调地回答他:“你的情况不错,哪里都会要;可惜你的老婆,我们就没办法解决了。如果你能先解决你老婆的调动问题,我们就一定会要你。”文春和知道这分明是委婉的拒绝。能先解决老婆的调动,我还用得着这么求爹爹告奶奶吗?!
   但他还是每到一个地方,只要有一线希望都给留下了一份求职材料。到这时,他才真正尝到了求职的艰辛。他几乎没有一点信心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才很不甘心地踏上了北归的列车。
   回到家里,他把自己整天关在房里,大有一种“无脸见江东父老”的感觉。
   开始几天,美洁并没在意,认为他奔波劳累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但后来觉察出有些不对头,在她的再三追问之下,文春和才把整个求职的前因后果说了一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这下轮到郭美洁不说话了。沉默了整整一两天,最后,郭美洁提出了一个让文春和吃惊的办法来:“既然是我的问题,那我们可以来个假离婚,那你不就可以走了吗?!”                                                                         文春和瞪大着眼睛看了她好半天,不象是开玩笑。但文春和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不行!开什么‘国际玩笑’,让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你是怕我假戏真做?放心吧,我怎么舍得下你这个傻得可爱的老公呢?!何况我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能真离婚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说完,美洁伤心地流着泪靠在文春和的胸前。
   说什么文春和也没同意这个主意。他宁愿永远办不成调动,饿死困死在这里,也不走这条路。他的感情上接受不了。
   但第二天,郭美洁通过关系却把离婚证搞到了手。当离婚证摆到文春和面前的时候,文春和气得脸色都变了,他愤怒地扇了郭美洁一个耳光:“混蛋!”
   郭美洁发怒了:“你才是个‘混蛋’,窝囊废!一个男子汉, 连这么点事都受不了,还能成什么大事!别说‘假离婚’,就是真离婚,又有什么了不起!男子汉大丈夫,要能伸能屈才能成大器,这么忧柔寡断,能有用吗?!”
   文春和被郭美洁说得哑口无言。他的要害被她击中了。他那传统的思想根深蒂固地扎在他的心头。他也曾想到过假“离婚”,但他说不出,做不到,感情上也实在接受不了。他认为这是个无能的下策之计。但他的犹豫被美洁的果断而变成了现实,他的感情上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一让人心坎流血的现实。他狠狠地瞪着郭美洁,毒毒地说了一句:“这是你逼的,到时你别后悔!”说完,他流着泪冲出了房门。
   郭美洁木呆地望着离去的文春和,瘫坐在沙发上,她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面颊往下淌......
 
   夜空,还是那么湛蓝湛蓝,象倒悬在天上的大海;月,还是那么明静明静,象一个美丽贤淑的女子。有诗的情景,但没有诗的心境。文春和倒在青青的草坪上,望着夜空发呆。生活怎么会把他逼到这一步,这是他作梦也没想到的。他闭上眼,胡思乱想着。
   不知什么时候,余秋霞坐在了文春和的身边。 她静静地望着文春和似睡非睡的脸,她知道他内心的痛苦。她听到了文春和和郭美洁的争吵。她放心不下文春和,她静静地跟来了。
   这是一张让她日思夜想,如痴如醉的男子汉的脸。在这皎洁的明月下,余秋霞静静地盯着文春和的脸看着。看着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文春和的脸。文春和睁开眼,望着月光下的秋霞,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他把脸扭向一边,目光射向了遥远的星空。他爱她,但他不能占有她,尤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绝不能做出和良心相违背的事来。冷静中,文春和深深地感觉到了美洁的一片好心。美洁是个好妻子,是个好女人。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珍惜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亲情爱意。俩夫妻走到一起不容易,不论如何都不应该轻言离,更何况有了儿女,就更负有了一种沉重的道义和责任。没有十万份理由,轻言离弃,对家庭,对社会,都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现在有些人,动不动就把离婚当作一种时髦,但文春和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尽管现在离婚证摆在他面前,但他心里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知道美洁也不是真心要离,她是为让春和尽快办成调动,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了。
   文春和坐了起来。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凄惨地对余秋霞笑了一声:“放心吧,我没事的,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余秋霞微笑地点了点头。她了解他此时的心情。她懂得他的意思。她慢慢地爬起身来,一步一个回头地离开了文春和。她的心里有种凄楚的难受,但她不恨他。她觉得真正的男子汉就应该是这样。
   夜深了,文春和回到了家。只见美洁还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她的眼角还挂着泪。他轻轻地走过去,给她抹去了眼角的泪。他用双手把美洁抱起,向卧室走去。美洁醒了。她用双手紧紧地抱着春和的脖子,脸紧紧地贴在春和的胸脯上。
 
                    第 十 二 章
 
    在美洁的一再催促下,文春和带上离婚证和求职材料,再次登上了南下广州的火车。
    八月的广东,虽然烈日炎炎,但由于海风的影响,给人的感觉并不十分炎热。不时而来的雨水,给人带来阵阵湿气,阵阵清凉。
    这次,文春和首先来到了中山小揽。在小揽镇,他转悠了半天。他一边赞叹这里的城乡一体化真好,一边在为自己要不要把离婚证亮出来而苦恼。但最后到了亮材料时,文春和还是没把离婚证亮出来,结果自然和以前没有两样,尽管苦口婆心,但人家不为所动。事后,文春和坐在凉亭里,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脑袋,恨自己为什么就是铁不下心,说不出口来?!发狠下次一定要把离婚证亮出来。
   这时,凉亭里来了两个年轻人。从他们的谈话中,文春和听出也是来求职的外省老师。他很自然地和他们交谈起来了。原来他们也是从江西来的,这次到江门求职,一个已找到了接收的学校,一个没找到。他们告诉文春和,江门和新会还需要高中老师。
   就这样,文春和怀着希望,再一次地来到了江门。他想了很久,这次一定要甩出那张离婚证来。否则,也对不起美洁的一片苦心。他先到新会市教育局。一到人事科,经过一番自我介绍后,人家对他的家庭情况进行了询问。他这次很冷静地告诉对方,妻子离婚了,并掏出了离婚证给人家看。人家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最后把他介绍到叱石中学试教。一切很顺利,叱石中学试教后同意接受。文春和回到新会市教育局开了一张商调函。这次他成功了。但是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拿着商调函的手感到沉甸甸的,心痛得直流血。
   作梦般地快,一个星期把所有的调动手续全办好了。课余之后,文春和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学校美丽的草坪上,他望着北方的夜空,心里在不停地念叨着“美洁”的名字。他很思念着远方的妻儿。脑海里,也不时地闪现秋霞微笑的倩影。但此时,对秋霞的思念远远不如对美洁的牵挂。也许夫妻毕竟是夫妻,那份铭心刻骨的爱, 有什么能比得上呢?!他思妻,他想儿。那份亲情,那份爱意,似乎什么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强烈。新的环境,新的朋友,新的人际关系,他需要适应,他需要用心去琢磨。生活很充实,很愉快,也很让人寂寞难忍。
   他思妻,他想儿,他甚至害怕夜色的来临。他晚上常常一个人凝视着全家的相片发呆。望着美洁那幸福的笑意,春和时常心痛不已。他恨命运为什么这么捉弄人?他这时才真正感到和美洁那份分割不了的爱是多么地让他揪心。他的心底,他的喉咙,不时地流出了那首<<真的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我在夜里呼唤黎明。
   天上的星星哟,
   也知道我的心:
   我心中只有你!
   千山万水,
   怎么能隔阻,
   我对你的爱;
   月亮下面,
   轻轻地飘着
   我的一片情。
   真的好想你......”
   他不停地给美洁写信。他要用信来排遣内心的那份思亲的苦闷。他那一封封充满着激情的书信,成了他晚间美好的享受。他仿佛又回到了鱼书传情的恋爱季节。
   正当他日思夜想的时候,美洁象是从天而降般地来到了他面前。那是个金秋的深夜,春和躺在床上看电视,突然传来门卫的呼叫声:“文老师,文老师,你家来人了!”文春和从床上跳了起来,他赶紧打开门,只见美洁提着个皮箱站在了门口。文春和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谢过门卫之后,他接过美洁手中的皮箱,把美洁让进了房:“ 怎么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
   美洁坐在床上,望着春和不吭声,她的眼中闪着泪花。 文春和给她倒了一杯热开水,他望着美洁时,才发现美洁流泪了:“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美洁摇了摇头,她情不自禁地拉着春和的手:“没有,我是高兴。 ”“ 高兴怎么还哭?”春和用手掌给她揩去了眼角的泪,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他心中的那股热流猛烈地撞击着他的整个身心。他和美洁热烈地拥吻着,抚摸着。这种热烈,这股甜蜜,使春和和美洁都感到有种饥渴难忍的冲动。他们热烈欢快,近似疯狂地度过了一个久别相逢的蜜夜。
   美洁的到来,使得文春和夫妻假离婚的事不得不在学校公开了。他把前因后果给人们一说,人家倒很同情他,并没有说他什么,只是把它作为一种新闻在学校谈论了好几天。
   临走之前,文春和特意要美洁回去之后立即去开一张复婚证明。美洁笑着说道: “不开不也一样吗?省得今后离婚再麻烦。”“胡说,除了你有这种心。 ”美洁走了,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惆怅离开了春和。春和也感到很茫然, 不知这种相思相望的日子何时是个?
 
   又是一个花开花落的春季,欣欣向荣的景色给人以无限的希望和明丽。万物都在绿色中勃发出向上的生机。文春和喜爱这眼前的一切,特别中意这珠三角宽阔的大道,飞驰的车流,片片的工厂。它使文春和心潮澎湃,感受到了现代化大建设的气息。他最喜欢星期六、星期天,骑着自行车到处逛。一来可以排除内心的孤寂,二来可以吸收到现代化建设的气息。什么中山、江门、鹤山、顺德,他都去过,而且他甚至有个愿望,要骑着自行车走遍珠三角的每一个地方。他生活得很充实,很惬意,很舒心,但心中思妻想儿的焦虑也与日俱增。他真希望他们也能马上过来,到这里和他一起享受这美的日子。他要带他们去看南海的波涛,去看广州的都市,去看孙中山的故居,去看梁启超的遗址,去看崖海大战的古战场,去看虎门销烟的林则徐......
    他的焦虑,让同事们知道了,让领导们了解了。这天,校长找到他,关心地问道:  “文老师,你妻子想不想调过来?”“能行?”“有这个可能。我校这几年发展很快,下个学期要增加七八个班,要进十多个人。鉴于目前我校缺一个会计,不知你想不想...... ”“想,怎么不想呢!”文春和高兴地抢答道。“那你写个申请来,我们讨论一下,然后报局里。”
    校长走了,文春和作梦也没想到,这会是真的。很快,他的申请批下来了。他带着商调函急匆匆地往家里赶。他没有打电话告诉美洁,他要给她一个惊喜,给她一个幸福的意外。
 
                     第 十 三 章
 
     这意外,来得太突然了。当文春和听完美洁的话, 他的心象掉进了万丈深渊。热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他奔出了小屋,跑下了小楼,他疯狂地向医院跑去。
    文春和跑进医院的抢救室,他急促地叫道:“秋霞,秋霞!”
    秋霞睁开疲倦的双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嘴里轻轻地说道: “文哥,你回来啦。”
   春和扑倒在病床上,他的手抖抖地抚摸着秋霞那因救春和儿子而被小火车轧断的左腿。他止不住地埋头痛哭。余秋霞用手不停地抚摸着文春和的头:“别哭了,文哥。我不是好好的吗?”
   文春和抬起头,满脸泪水地望着余秋霞。余秋霞微笑着用手给他揩去了脸上的泪水:“别这样,文哥。”
   文春和动情地握住了秋霞的手,他止不住地把秋霞的手拉在嘴边亲吻着。他内心的感激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为秋霞而心痛如焚。文春和失声痛哭了:“秋霞,你叫我如何报答你啊!”
   余秋霞微笑着摇了摇头:“文哥,别这么说了。不是你儿子,我也会这样做的。”
   “那你今后怎么办呀?”文春和伤心地痛哭道。
   余秋霞苦苦地笑了笑:“总会有办法的。再说,我还有下条腿,还有一双手,还有我们的国家在,文哥,别为我太难过了。”
   文春和心里很清楚,一个断了条腿的寡妇,没有一个男人来照顾,今后的生活可想而知是很难很难的。说到男人,文春和的心里很矛盾,很痛苦。他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义不容辞地就应该是他-----文春和。可是,美洁怎么办?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怎样去处理眼前的人和事。面对秋霞,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用手巾给秋霞揩了揩额头上的虚汗,给秋霞喂了一碗参汤。这一切都很自然,也很默契。没有过多的语言,也没有过多的客气。
   望着春和,秋霞的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喝完参汤后,秋霞笑着问文春和:“还记得你曾要我做你妹妹的事吗?”
   文春和笑了笑,说道:“记得。”
   “那好,我答应你。文哥,能叫我一声‘妹妹’吗?”
   文春和心里很难过,也很知道秋霞的用意。春和心里激起了阵阵波涛,一股热流直往上涌。他抱着秋霞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摇了摇头。
   秋霞见他摇头,心里一阵酸楚,她闭上了双眼。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了。
   “不,秋霞,我要娶你!”文春和坚定地说道。
   秋霞睁开眼,盯着文春和看。文春和微笑着望着余秋霞。突然,余秋霞猛地把被子拉上了头。她用被子裹着头失声痛哭了。哭了很久很久,任文春和怎么劝都没停下来。文春和只好静静地坐在一边,任秋霞哭个够。他不知道此时秋霞的心里是喜还是悲,但他已不定决心,一定要娶她。他要照顾秋霞一辈子。
    这一切让送饭来的美洁听了个清清楚楚,看了个明明白白。她的心中涌出了一股股的酸楚,她静静地呆坐在长椅上。她没有憎恨,也没有疼痛。她善良的心早已被秋霞的不幸占据了。她觉得只有这样才是对秋霞最好的补偿。人家毕竟是为自己的儿子失去了一条腿。没有一个男人支撑着,今后秋霞的生活会是苦不堪言的。这时的美洁象个局外人,丝毫没有把秋霞当作一个情敌。她平静地把做好的饭菜给秋霞送去了。她没说什么,转身含着热泪离开了文春和,离开了病房。
 
    夜很深了,文春和被余秋霞坚决地赶回了家。文春和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里。进门后,只见秋霞把他所有的衣服用品都捡在一起。他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抽闷烟。他不知如何开口和美洁说。最后,还是美洁主动坐了过来。她没有说话,头靠在春和的肩头上,她的一行热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热泪滚落在春和的手上,也敲打在春和的心上。他觉得对不住美洁,他的眼眶也情不自禁地湿润了。他用力紧紧地抱着美洁,他的鼻子一酸,止不住地落下了一行热泪。说心里话,他还是很舍不得美洁的。但现实让他实在无法不这样选择。文春和很艰难地对美洁说:“美洁,这一辈子是我对不住你。今后,我想去好好照顾秋霞,不知你......”
    美洁紧紧地依偎在春和的怀里,她的泪水湿透了春和的衣服。她艰难地点了点头。这一夜,他俩谁也没睡着,相拥着静静地躺在床上。在夜幕中,他俩一会儿四目相看,一会儿又紧紧地搂住,但谁也没说一句话,千言万语都融汇在这无言的泪光中。真要分手了,他俩谁的心里都很痛苦很难过。上十年的夫妻感情,能不难过吗?但现在又没有办法不能不作出这种痛苦的抉择。生活啊,给人的难处实在是太多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啊。更何况是上十年的夫妻啊!尽管俩个人生活在一起时,有着那么多的矛盾,那么多的不如意,但毕竟俩人的感情上是相互爱恋的,相互牵挂的。人是种有感情的动物,如果一旦没有感情了,也许人就不会是人了,而是种地地道道的动物了。夫妻的生活是铭心刻骨的,哪怕是离异了,也是谁也忘不了谁。
    透过窗,只见月辉如银,把清辉洒向了千山万壑,洒向了人间万物。人世间的不幸和万幸,都在这静静的清辉中包融着。文春和郭美洁俩人的心灵在这银色的清辉中沉静下来了。沉静之后,他们的脑海里都被独腿的秋霞占据了。他们的脑海中不时地闪过着呼啸而过的火车声和秋霞的痛苦呻吟声,也不时地闪过着儿子幸福的笑声......
    第二天清早,文春和提着鸡肉参汤来到了医院。但秋霞的病房空无一人,他在秋霞的床上见到一封写给他的信───
春和:
    您好!当你见到我的信时,我已经离开了这里,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请不要找我,也不要为我担心,我会顽强地生活下去。我还有一个儿子,我不会离别人世,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求婚。我爱你,但我不能离散你幸福的家庭。春和哥,我们此生此世只能是好兄妹。如果有来世,也许我会答应你的求婚。但今生今世是无论如何不能了!再见了,我亲爱的哥哥,祝你和美洁幸福!
                                 永远念着您的:秋霞
    春和攥着秋霞的信,痛苦地抽泣。他找遍了医院内外,找遍了十里矿区,到处都没有秋霞的影子。他站在秋霞家紧锁的房门前,默默地呆了一个上午。
    远去的火车载着文春和一家驶出了车站。文春和透过车窗看到了手撑着拐杖的秋霞在向他挥动着围巾,他把头伸出窗外,热泪盈眶地向秋霞挥动着手臂,大声地喊着:“秋霞!......”
    秋霞也大声地喊道:“春和哥,再见───”
这声音在整个山谷中回荡,伴着隆隆的车轮声向前而去....

                                 一九九九年三月完稿于广东叱石山下
                 

猜你喜欢
    无相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