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随笔札记 > 小说作坊

中篇小说《春寒夜雨》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来源:小说故乡 作者:玉文 2020-06-10

              春 寒 夜 雨   (中篇小说)
                                                      
                     段玉文
 
                      第一章   
 
      三月,虽是春的季节,但寒流,却不时地侵袭着这赣中平原。尽管风寒,但他,----刘故德,却走得很欢。铮亮的三节头牛皮鞋,踩在这田间小路上,印出了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脚印;毕挺的呢料中山服,在这寒风中,也显得是那么的笔挺雄壮。人矮,有什么关系,配上这时髦的装束,照样会给人一种魁武的印象。看来,人啊,装饰是很重要的!
     穿过一片油菜地时,刘故德竟象一个小孩似的, 用手狠狠地抽打着两旁的油菜花。金黄的花瓣,在他的手下纷纷坠落。刘故德内心泄露出了一种解恨的欣喜,他脸上掠过了一丝冷冷的微笑:“说我不行,我也教你们不得自在!”刘故德望着远处基地学校的红墙高楼,咬牙切齿地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校园里到处是三三两两的学生。报名,缴费, 打扫卫生......,到处是派繁忙的景象。“赣江煤矿建设公司五处学校”,白底红漆字的牌匾,格外醒目,使人老远就能看见它。望见这块牌匾,刘故德就象望见了自己的功德,内心里格外舒服。“要不是我,能有这么好的牌匾吗? ”这是刘故德常常自我问到的。当然,今天,他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他要赶快到校长室去传达处领导的“圣旨”。一跨进校门,刘故德三步并作两步,旅途的劳累,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校长室,集中着学校的首脑人物。校党支部书记兼校长程世明,五十上下,微秃的脑袋,胖胖的身子,原为地质工程师,改行搞教育已有两载有余;教务主任凌峰,四十来岁,细瘦的身材中等的个,预备党员,程世明的得力助手,“文革”中毕业的林校中专生;副校长叶庆春,新近提拔,现年三十九岁,八二年毕业的师大本科生,现负责学校的教务工作。匆匆而来的刘故德,原为校长,现在退为副职,管总务,满腹牢骚,一肚怨气。                                                                 
   “你回来了。”副校长叶庆春和刘故德打了个招呼。                    
  “嗯。”刘故德皮笑肉不笑地吭了一声。                                
  “处领导怎么说?”程世明问道。       
   “ 撤高中,不可能,报告没批,公司不同意!”刘故德一字一板地说道,说完,他故意停了停,扫了程世明一眼,见程世明一脸的不高兴,又火上浇油地接着说:“报告非但没批,还挨了一顿克,骂我们尽给处里出难题。”
  “出难题?!出什么难题?我还不是为处里作想,你处里自已不就是想撤吗?!本处十来个高中生,每年花上个两三万,划得来吗?”程世明气呼呼地说道。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旁的凌峰也气愤不已。
  叶庆春在一旁谈谈地笑了笑,明知故问地对刘故德说:“这么说,高中是还得办下去喏?”
  “不但要办下去,还只准办好,经费吗───还要节减!”刘故德有意识地把“经费”两字提得高高的,长长的。 
  “办好?节减?!坐在上面倒好叫,有能耐也来当当这个倒霉的校长?!学生,学生不听话;老师,老师难对付。不撤掉这个高中,总有一天这个学校都得垮掉!”程世明瞪着一对怒愤的大眼,光秃的前额,青筋鼓鼓。
  一阵沉默,程世明掏出香烟,抖动的手几次都没能划着火。凌峰掏出打火机赶紧打着火,给程世明点上了烟。 
  叶庆春安闲自得地编他的校历。从内心来说,他巴不得高中不撤。几个校领导中,只有他胜任高中教学。去年,他带的头届高中毕业班,放了个“卫星”,二十六个考生,考取了十个,创造了子弟学校有史以来的最高高考记录。为此,他才有了今天这个副校长的头衔。有了这个高中,今后提拔校长,那在坐的谁也比不过他。他知道,程世明兼校长是暂时的,不可能长久。也正因为这一点,教务主任凌峰对高中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即撤掉这个该死的高中。他知道,教不了高中,这样无论如何就当不到校长,只有撤掉高中,他才有可能当上校长。  
    刘故德见大家都不吭声了,长久的沉默使他有点难受,他又甩出了一条爆炸性的训令:“处领导───, 还要我们取消对高三复读生教育费上的优惠,这学期起,每个外单位的复读生,一律要收五十元教育费,否则,扣我们领导的工资!”
   “什么?”这时是叶庆春震惊了,“取消免费,这不就是用棍子把好的学生往外赶吗?!肯定有什么人在处领导面前说了什么,要不然领导怎么会出尔反尔!”
   “这就搞不清了。”刘故德沏好茶,边喝边慢慢地回答道。 
    叶庆春心里哼道:你装得倒正经,不是你刘故德搞的鬼,我“叶”字倒写!叶庆春此时从心底里涌出了一股对刘故德的憎恶之情。他心里完全知道此举的厉害:取消对成绩优秀的复读生免收教育费,就会造成成绩好的复读生想走;这些人一走,这里的高中毕业班就没戏唱了,局面将会是学生没劲,老师也没劲,人心一散,高三非垮不可;高三一垮,高中非撤不可。这届高三,是关系到他主持教学工作好坏的关键。任何人,在一个新的开头之际,给人的印象往往是很深刻的。这种最初的印象,常常可以左右许多人对人对事的分析和判断。这届高三如果削了“光头”,那他叶庆春在人们的眼中,就会被认为是  领导能力不行,就有被别人挤下台的危险。尽管校长不是他,但到那时校长就会把责任推到他头上,原因很简单,他这个副校长是负责教务工作的。现在的人,有多少不是见名利就争,见责任就推。叶庆春狠狠地瞪了刘故德一眼,也掏出一根烟来,开始了腾云驾雾的沉思。
  烟雾和茶雾,在这方丈大的校长室里升腾着,翻滚着......
    此时的程世明和凌峰,倒显得很平静。他们觉得取消减免教育费之事,对他们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他们从心底里是赞同的。这和他们要求撤掉高中,方向是一致的。他们不吭声,任凭这烟雾和茶雾升腾。飘荡......
   叶庆春想了一阵,重重地吐了一口烟,对程世明说道:“程书记,我看这件事是不是暂时压一压,等学生都报完到,其他学校也都上了课,我们再宣布。”叶庆春弹了弹手上的烟灰,望着程世明,等他表态。
    程世明沉默不语。
    凌峰开口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如果学生上课后,不交钱, 谁来负这个责?”
   “怎麽可能?等其他学校一上课,这些学生不交钱,也没地方可去了。这样,即能稳定学生,也能安定毕业班的老师。”
   “如果这件事上出了问题,你敢负责吗?”程世明用力吐了一口烟,盯着叶庆春问道。  
   叶庆春瞥了程世明一眼,淡淡地说道:“我负什麽责,校长又不是我。”
   “那好,凌主任,你去写个通告,把取消免费之事告诉学生。”
   叶庆春冷冷地笑了笑,把手上未吸完的烟狠狠地掐灭了,继续编他的校历。
 
 
  三楼高中文科办公室,高三班主任唐海正在擦桌子。经过一个寒假,办公室的桌子上落满了灰尘。一阵打扫之后,办公室窗明几净,宽敞明亮。人走进来,感到格外舒服。临窗而望,田野里的油菜花,金黄灿烂;远处的浙赣铁路,象一条卧龙伏在丘林田野中;眼前厂房片片,烟囱耸立;楼下,校园草坪,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又迎来了一个新学期,唐海内心不免有些激动。新,常常使人兴奋不已,常常也使人忐忑不安,特别是一个想有所作为的年青人。二十七岁的唐海,此时的感触正是如此。兴奋和不安兼而有之。新的学期,是他充满希望的学期。他要带好这个毕业班,三年的心血,就在这最后一个学期的拼刺上了。要创造出好成绩,刷新学校高考的记录,他要让别人知道:他唐海不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也要让老头子们晓得,八十年代的青年并不比他们差。他最听不得学校程书记这句话:“现在的年青人素质差,私心重,没有上进心。”“呜!-------”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声。唐海的目光盯向了那奔驰的列车。
  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用力蒙住了唐海的双眼。唐海用手摸了摸蒙在眼睛上的手,微笑着说道:“放手,小丽。”
   “想什麽呢?这么入神。”松掉手,杜丽笑着问道。
  唐海笑了笑,不吭声。
  “不行!你得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杜丽噘起嘴,撒着娇说道。
  唐海狡诘地笑道:“想你呢!”
  “骗人!”杜丽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唐海见她生气了,赶紧告诉她实话:“我在想:新年为何会使人兴奋不安?”
    杜丽这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她从口袋里掏出两粒糖,剥开一粒,她瞅了一眼门口,见没人,赶紧塞进了唐海的嘴里,接着,自己又剥开了一粒,边吃边甜甜地笑了。 
  唐海拉过一把椅子让杜丽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问杜丽:“找我有事吗?”
  “书记同志,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杜丽不满地瞪着眼反问道。
   唐海笑了笑,真没办法,这小丽真厉害,这么不饶人。 他喜欢这位美丽俊俏的姑娘,但有时又害怕她那张不饶人的嘴。 
  走廊上传来了一群学生的嚷嚷声。其中一个学生高声嚷道: “我们去问问唐老师,为什么学校说话不算数?!”。  
   唐海往门口一望,只见高三的一伙学生拥进来了。
   唐海向为首的学生问道:“陈良,什么事?”
   “什么事?你们学校真会骗人,把我们骗进来了,现在又要收我们的教育费!”
   “有这样的事?”唐海不信地反问道。
   “不信,你自己下楼去看吧!” 
    唐海未和杜丽打招呼,就急冲冲地向楼下奔去。 
    来到楼下大门口的黑板前,唐海见黑板上写着: 
                        通        告      
   接处领导指示,从这个学期起,高三外单位的学生一律收取教育费五十元。报名实行先到教务处交教育费,后到班主任处报到。不交教育费者,一律不予报到。
               特此通告 
                     五处学校  
                         八六年三月一日
  看过,唐海气得紧攥双拳,双眉皱成了铁疙瘩,牙齿咬得嘣嘣响。“这些个混蛋,用领导来压人!”唐海转身向校长室冲去。
          
    唐海用拳头把门打开,怒气冲冲地冲进了校长室。他站在校长室中间,用眼睛愤怒地扫视了一下在坐的所有校领导,最后目光盯住了程世明:“书记同志,不想办高中就撤啦,何必用领导来压人!” 
    程世明望着怒气冲冲的唐海,很不高兴地说道:“你要注意一点你的身份:团支部书记,建党对象,说话要注意一点影响!”
    程世明的用意很明显,想用这张王牌封住唐海的嘴。他对唐海的脾气是知道的:火来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必须先发制人,制住他。
  这一手,使唐海更恼火,他想不到这位党支部书记兼校长竟会如此差劲。他真想打一拳在程世明的桌子上。他攥紧的拳头青筋暴暴。他愤怒的双眼迸射出了一股逼人的寒光。程世明不敢看他的双眼,低头狠命地吸烟。空气凝结了。门外吹进的寒风使得靠门而坐的刘故德有些受不了,他想起身去关门,但又不想冲淡这室内的紧张气氛。他希望这种气氛越紧张越好,甚至巴不得唐海打一拳给程世明。
    气氛紧张,空气沉重。所有在场的人都在盯着唐海激愤的拳头。跟随而来的高三学生及杜丽也在门口紧张地望着唐海。
  在这紧张的对峙中,唐海的头脑冷静下来了。他知道光激动是无济于事的,甚至会更糟。他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眼睛用力地闭了一下。他缓缓地扫了一眼在场的领导,而后转过身来,昂着不屈的头颅走出了校长室。
 
                 第 二 章    
 
    唐海憋着满肚的火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把门用力一关,顺手拿起桌上的冷开水壶,“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够。他把水壶一放,转身重重地倒在床上,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他用手在书桌上摸来了香烟。火柴,抽出一根,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本来就不太吸烟的唐海,被这狠狠的一口烟呛得咳个不停,连眼泪都呛出来了。  
  他作梦也没想到,这些人竟会干出这种事来,借处领导之手来搞垮高三。他真不知道这些人还能不能算是个员,革命干部?眼看着他从高一带到高三的班这样遭人暗算,他的心口一阵阵地疼痛。他知道,这个班,应届生的素质太差,许多人本来就没有达到高中的录取线,是靠照顾本单位子女和各方面关系,硬升到高中来的。虽然经过两年多的努力,有少数人成绩还可以,但要靠他们在高考中超过上届,那是真比登天还难。这届只有靠历届复读生和应届毕业生一起,才有可能超过上届的升学率。眼看着自己的希望就要化为泡影,唐海心痛得淌下了眼泪。他没想到,一个人要干一番事业,竟会有这么多的难处。
    “哆,哆,哆!”传来敲门声,唐海抓起枕巾揩了揩脸上的眼泪, 起身打开了门。 
    敲门的是副校长叶庆春。走进房门,叶庆春盯着唐海的脸,问道:“怎么,流泪啦?”     
    “没有。”   
    “那怎麽眼睛是红的?”   
    “风吹的。”  
    “是啊,这股风不小啊!”叶庆春一语双关地说道。叶庆春顺手把门关上,和唐海来到书桌前一起坐下。唐海抽出烟,每人点上了一支。
  “老弟啊,这股风是想把你这个班吹垮啊!”叶庆春语气沉重地说道。
  唐海沉默不语,拼命地吸烟。
  “这些婊子个崽,也真可恶!他们还不是怕你唐海搞出名气来, 夺他们的权。” 
    唐海透过烟雾看了叶庆春一眼:“夺他们的权?”唐海冷冷地笑了笑,“我对这个权才不感兴趣呢!” 
    “不感兴趣?人家能知道吗?人家才怕呢!”叶庆春弹了弹烟灰, “不能的话,为什么偏偏轮到你带毕业班,他们就来这麽一手?你要知道,你是个堂堂正正的师专毕业的大学生,高考成绩一好,人家能不怕你吗?!” 
    唐海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 
  叶庆春吐了吐口中的烟,望着唐海的脸说道:“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们这里,现在是没文凭的妒嫉有文凭的,中专的妒嫉大专的,`工农兵"害怕真本事考上的!” 
   “校长,有这么严重吗?”唐海不太相信地说道。
  “没这么严重?人家说你书呆子气很浓,果真是有一点啊!”叶庆春笑了笑,“你不知道,人家背后怎么议论你?说你这么卖劲,是有野心!” 
    “我有什么野心?”
    “权哪!”  
    “笑话,真是些小人!”唐海气鼓鼓地骂道。
    “骂又有什么用?人家在动手啦!高三剃个光头,看你唐海的脸往哪搁?!”
    唐海的脸色明显地变得难看,两眼冒出一串火光,牙齿咬得嘣嘣响。
    “好啦,小唐,气是没用的,你就不会动动脑筋,想想办法,甘愿让别人捅刀子?”
    唐海望了叶庆春一眼,低着头不吭声。
  叶庆春看看火后差不多了,关心地对唐海说:“小唐,看在兄弟的情份上,我给你出个主意。” 
    唐海有点感激地望着他:“有什么好主意?”
    “不过,你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是我说的!”
    “这个你放心,我唐海绝不会对不起朋友!”
    “那好!他们不是靠上级领导来压你吗?你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唐海若有所思地念道。
  “对!你不是和公司教委主任关系蛮好吗?你也可以用公司领导来压处领导,迫使他们收回成命。” 
    唐海听后,一阵喜悦:“对,对呀!我怎么就想不到呢?!”唐海用手用力打了打自己的脑袋,激动得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叶庆春脸上无声地笑了笑,他催着唐海:“你既然认为好的话, 何不赶快行动呢?要知道,‘兵贵神速’呀!不然的话,你的那些宝贝学生可都会跑光的!”
   “那好,叶校长,不,叶老兄,那我就不多留你了,我就去公司找郭主任。”
 
     校长室,现在只剩下程世明一个人。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随着人们的离去而淡化了。程世明为能制住唐海这个烈性子的人而欣慰地舒了一口气。他真怕制不住他。他欣赏唐海那种踏实。吃苦。对工作负责任的精神,但又怕唐海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犟脾气。他时常感到自己老了,力不从心了。年轻时那股子闯劲似乎没有了。他知道自己再不可能有什么上进了。该死的腿,拖得他好苦哇!他狠狠地拍了拍残废了的右腿膝盖,一阵痛从腿上传了上来,他双手捂住右膝盖,嘴里   “哟”了一下。 这是他在处里掘进队当书记时,为救一个工人而落下的残疾。要不是这样,他现在也不可能五十岁改行,到学校来当这个书记兼校长。“外行领导内行”的难处,他可算是领教够了。现在的年轻人也太难领导了。要不是工地太苦,他真想打报告回工地去。现在,他只是求能够太太平平地混完这几年,退休拉倒。
  程世明仰坐在藤椅里,盯着墙上“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几个字发呆。他苦苦地笑了笑,感到有一股强大的闷气压在心上。
  一个清脆、甜甜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程叔叔,程叔叔。” 
   程世明赶忙坐正了身子,仔细一瞧,原来是杜丽在叫他。
 “噢,小丽呀,进来坐!”程世明拉了拉边上的一张椅子, 给杜丽让了坐。杜丽有些拘紧地在椅子上坐下了。程世明望着这位老朋友杜勤民的“掌上明珠”,一时不知她有什么事。一阵沉默之后,杜丽低着头,声音羞涩而低沉地说道:“程叔叔,刚才小唐态度不好,希望您能谅解谅解他。” 
  “哦,......原来为这事。”程世明这才想起人们背后对杜丽和唐海的议论。他当时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一位这么俊俏的老干部的女儿,怎麽会找这么一个没职没权没地位的中学教师呢?况且一个性情这么温存,一个脾气如此暴躁。现在看来,恋爱不但是真的,而且俩人的感情不是一般了。程世明心里腾起了一股无名的恼怒,但他脸上却还是挂着一副长者宽厚的微笑:“小丽,放心吧!我怎么会跟你们小年轻人一样,动不动就往心里去呢?”   
    杜丽不好意思地朝程世明笑了笑:“程叔叔,我倒不是说你肚量小, 而是说你年纪这么大了,犯不着跟他生气。”
    程世明一阵苦笑,不无感慨地说道:“是啊,我是老了, 自然不会跟你们这般小青年一般见识。可是,别人才不管这么多,想怎样就怎样,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杜丽听出了程世明的话外音,赶忙对程世明说道:“程叔叔, 就看在我的份上,原谅小唐这一次吧?我一定好好劝劝他,一定要他改掉这种坏习惯!” 
    程世明温和地对小丽笑了笑,心想:你也想得太简单了, 唐海这种脾气是你三言两语能扭转得了?但嘴上,程世明还是大度地说道:“算了,我们不谈这个。小丽,你的组织问题,只要你好好听话,干好工作,我程叔叔退休之前,一定会给你解决。我准备把你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希望你一定要帮助好小唐,叫他改好脾气,这也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杜丽心中充满着感激,目光里放射着喜悦欢快的光芒。她满有信心地对程世明保证:“我一定听程叔叔的话!也希望程叔叔多多帮助我!”
   “叮......”桌上的电话铃响了。程世明拿起电话:“喂, 我是程世明。噢,是你呀,郭主任!有事吗?......哦......哦......”随着程世明的“哦.哦”声,程世明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了,继而他拿着话筒的手有些颤抖。他没想到,这么快,公司教委就出面干涉教育费的事。他心里又升起了一股闷气,但他又不便当着杜丽的面发作。他瞥了杜丽一眼,而后对着话筒说:“郭主任啊,这件事我可作不了主啊,是处领导的指示。什么?你和处里已通了话,叫我们暂缓执行?!”程世明的脸色铁青,气得把话筒一撂,牙关一咬,心中暗暗地骂开了:妈的,关你公司教委个屁事!一会处里这样说,一会公司这么讲! 拿我们当猴耍!奶奶的!程世明气呼呼地坐倒在藤椅上。杜丽知趣地退出了校长室。在校长室门口,杜丽碰到了匆匆而来的教务主任凌峰。杜丽向凌峰微微点了点头。凌峰招呼也没打一个,就快步走进了校长室。
 
    凌峰走进校长室,顺手把房门带上了。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对气色不好的程世明说道:“全走了,全走了!”
  程世明抬起眼皮,望了望凌峰:“什么‘全走了’?”
    “高三好的复读生全走了!我看他们还高兴不?!”凌峰咬牙切齿地高兴道。
  “真的吗?”程世明眼里也放出了一丝光芒,“那好!凌峰,你赶快把外面的通知改掉,就说接上级通知,高三优惠不变!”
    “这是怎么回事?”凌峰不解地问道。
  “妈的!刚才公司教委来电话,要我们暂缓执行。现在, 我叫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即捞不到好学生,又抓不到辫子!快去,快去!”
    凌峰醒悟过来,立即拿着粉笔快步走出了校长室。
 
           第 三 章  
 
  灯下。窗前。书桌上一本日记,一支钢笔。唐海抽着烟,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他想在日记上写点什么,但又久久不知道写什么好。这几天,他的心一直是沉重的。好端端的一个高三,被这些人一搅,黄了。开学几天了,班上成绩稍好点的都还没来报到。尽管处里决定暂不收教育费,但学生们怕了。人,最痛恨的就是上别人的当,受别人的骗。他几天来的情绪一直是忧伤的,是忿恨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一包又一包。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学校竟会这样复杂。人生的路啊,怎么这样难走?!唐海用拳头轻轻地捶着前额,闭目苦思。
  窗外,夜风寒嗖嗖,发出呜呜的响声。它们对小草、幼枝、嫩叶,在进行无情地抽打。天上的星星,也躲在遥远的夜空中瑟瑟发抖。
  屋里的灯光是柔和的,墙上的条幅,在柔和的日光灯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这是唐海遒劲有力的手书:谁若游戏人生,他就一事无成;谁不能主宰自己,他将永远是个奴隶。这是德国诗人歌德的名言。唐海把它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可是,这几天以来,他甚至对歌德这条名言有了怀疑:一个人真的能主宰自己,真的能不做时间的奴隶?谈何容易啊!你不想做时间的奴隶,但别人却要硬逼着你庸碌无为。平平庸庸,谁也别超过谁,不能的话,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各种各样的阻碍刁难,各种各样的苦闷烦恼,都将会缠绕着你。做一个人,不容易啊!特别是想要做个有理想有作为的人,就更加不容易了! 
  唐海的头,象炸了一样的疼痛。他痛恨,他烦恼,但他又不甘心。这几天,他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他的学生的下落,但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他甚至在恨他的学生,为什么这么不理解他的一片苦心!恨,又有什么用呢?一切只好听天由命了。他想起了诸葛亮的一句名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难道唐海就命中注定会一事无成?唐海很不甘心,但又实在无可奈何。苦闷,烦恼,怨恨,象一把把钢刀在绞他的心。他本来就不胖壮的身子,更加细瘦了。他的头时常感到一种晕沉沉的。
   “哆,哆,哆。”朦胧中,唐海似乎听到谁在敲门。他抬头望了望房门,静听了一下,真的是敲门声。
  “谁啊?”  
    “我。”   
     唐海听出是杜丽的声音。他起身赶忙打开了房门。 杜丽带着一股寒风走进了唐海的房间。她围着一条红黑相间的绒条长围巾,两个脸蛋和鼻子都冻得通红。她转身用手关上了门,然后背靠在房门上,两眼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唐海。
  唐海心绪不佳,自然难以笑脸相迎,只好向杜丽微微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很苦涩。
  唐海被杜丽温情的双眼看得有些受不住了,他赶忙转身给杜丽泡上了一杯热腾腾的糖开水,并招呼她在自己的床上坐下。
  杜丽双手捧着茶杯,边喝边甜蜜蜜地望着唐海笑。唐海受到杜丽情绪的感染,也望着她深情地笑了笑。 
  “怎么,这几天不高兴?”杜丽笑眯眯.甜丝丝地问道。
  “没什么,有点伤风感冒。”唐海把目光从杜丽脸上移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感冒?”杜丽赶忙放下茶杯,把热乎乎的手放在唐海的前额, 认真地端视着。唐海只觉得一股热流迅速地暖透他的心房。他激动地把杜丽的手从前额移到自己的双唇。他幸福地闭上了双眼,用自己的唇轻轻地吻着她的手。这是一种真挚的情爱流露。杜丽的脸霎时又热又红,幸福洋溢在她的胸膛。她也合上了双眼,尽情地享受着这春风般的爱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唐海和杜丽终于暂停了这甜蜜的亲吻。杜丽头靠在唐海的肩头,喃喃细语道:“海,你为什麽要这么认真呢?为什么总喜欢自寻烦恼?生活何必太认真?你总想着你的事业,你的理想,可又有几个人欣赏你这种傻劲?还是现实点吧,随和些。 我只求我们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海,”杜丽侧过身,双手把唐海的脸扭转过来,她动情地继续说道,“亲爱的,答应我吧,别和程书记他们闹别扭。” 
    唐海望着杜丽这张动情的娃娃脸,看着她那双哀求的目光,内心里升腾着一股热流,他不忍心让她失望,他也没有权力让她失望。他沉重地合了合眼皮,对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前额无力地靠在杜丽的前额上。在人痛苦和烦恼的时候,情人一句温存的话,一个含情的笑,给人带来的都将是春风般的暖意。只有在这时候,人才能真正体味到爱的无比幸福。也只有在这时候,唐海才痛心地感觉到自己性格上的脆弱所在,原来他也是这么需要人的安慰。
  杜丽双手捧着唐海的脸,柔情似水地注视着唐海的双眼,低缓而深情地吟诵道:
    “你的眼───  
         是天上的星,  
         闪烁着万般柔情; 
         你的眼───  
         是地上的湖, 
         聚集着恋人的深深愁苦。 
  
     你的眼,  
     映照着我的心,
     使我永远永远感到庆幸;
     你的眼, 
     印出了你的苦,
     使我永远永远感到内疚。 
                                    
     你的眼,
     是我天上的星;
     你的眼,   
     是我地上的湖...... ”  
    唐海怎能不记得?这是自己写给杜丽的赠诗:<<你的眼>>。 
  “海,亲爱的!忘掉眼前的烦恼,别让它搅乱我们的情绪。你是我的, 你一定要听我的!”杜丽温柔而坚决地说道。
  唐海苦苦地笑了笑。 
  “我准备报考成人高校,你得给我辅导辅导”。杜丽笑着命令道。
  唐海默默地点了点头。   
 
  早晨,如烟似梦般的雾气在大地上飘荡。小草和油菜花在雾光中呈现出一片青绿和金黄。太阳,姑娘般的羞涩,在雾纱中露出了半拉脸。霞光,给东方的天际抹上了柔和的一片红光。
  唐海吃过早饭,刚从食堂回到住处,门口围着了一群学生。唐海定睛一瞧,是他班上至今还未报到的宝贝学生。这群学生见到唐海,个个显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态。大多数人低着头,只有为首的一男一女冲唐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唐海见到他们,一种怒火中烧胸膛,他用眼愤怒地盯了他们一眼。而后,他把热水瓶放在地上,用空着的右手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提着热水瓶进房。他放好了热水瓶和饭碗,坐在床上,点上了一根“前门”烟。
  “唐老师,”一个剪着齐耳短发,身穿白底黑点罩衣袄,脚穿一双“解放”鞋,名叫李春红的女学生,首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我们是来报到的。”
    “报到?”唐海惊奇地反问了一句,他把目光射向了这群学生, 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把目光停在李春红脸上,“你们不是进了县重点,还来报什么到?”
    “现在中央有文件,不准社会上的完中办复读班,所以,所以......我们只好回来了。”   
    唐海喜怒交加,狠命地吸了一口烟,他仰头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如果我不同意呢?”唐海泄怒地反问道。 
    “这......”大家抬起头,用无可奈何的哀求的目光看着唐海。
  “唐老师,我想你不会是这种人。”说话的是一个名叫陈良的男学生。
  “为什么?”唐海望着窗外,反问道。
  “你是个有抱负,有事业心的好老师,你不会看着我们不管的。我们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我们也有我们的想法。唐老师,我们是相信你才回来的!” 
    聆听着学生这发自肺腑的言论,唐海的心中又翻滚着感情的巨澜。是啊,我能真不管吗?我真的愿意他们走吗?难道我们就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唐海内心充满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感。他挨个把这群学生看了一遍。李春红,这文弱刻苦但家境贫困的农村姑娘,两次高考都以几分之差而落榜,这第三次,不能说没有希望;陈良,这天资聪明,但又调皮的家伙,成绩一直是班上的前几名,如能再努把力,希望是很大的;付云飞,家境不算太好,但学习能吃苦,爱钻,为人老实,成绩一直是班上二三名;还有刘军、龚玲、肖卫东......,这些都是班上很有希望的学生啊!唐海叹了一口气,对这群学生说:“每人给我写一份保证,保证今后努力学习,不再胡思乱想,不再给我惹事生非!”
    大家一听,心里一阵喜悦,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写完保证,报完名,大家都离去了。唐海望着报名表上一个个名字,心里又洋溢着一种欢快喜悦的激情,又升腾着一股希望的烈焰...... 
 
                      第  四  章              
 
    这是一桌丰盛的酒席。红参香菇清蒸鸡,北京的烤鸭,时兴的大甲鱼;干炒的牛肉干,鲜美的红烧大鲤鱼;外加宜春的松花蛋,酥脆香甜的糖醋古老肉,还有鸡蛋包肉饼,木耳炒瘦肉,另外辣椒炒肉片,大蒜炒肉片,猪肚、猪腰、猪肝......大碟小盘堆得满满一桌。大家抽的是红“牡丹”,喝的是名“四特”。围着丰盛酒席而坐的都是学校程派的人物。
  别看三、四十人的小小学校,人不多,派倒不少。三个校长三个派,外加一个三派都不参加的逍遥派。论权势,程派最大,其次是叶派,最没权势的是逍遥派。论人数,最多的倒是逍遥派,其次就是程派。在当今激烈的权力相争中,派别是很重要的。你不知道拉派,你也许就会在权力相争中走向失败,你也就很难行使你的权威。对于这一点,今天在坐的程派首领───程世明,是深有体会的。
  在悠扬的轻音乐声中,大家酒兴正浓。东道主凌峰举起酒杯,已有几分醉意地对在坐的人说:“大家都来......来干上一杯,为我们的程,程书记身体健康干杯!"说完,凌峰仰头把酒一饮而尽,而后倒转空杯子对大家说:“我先,先干为敬,请!”
    “好,好!”程世明也有几分醉意,微秃的前额红光发亮, “大家都干,为我们的团结一心,干,干!”  
    其他的人也都站起来,应道:“为我们的团结一心,干,干!”
    看着大家干完了杯中酒,凌峰大叫道:“好,好!够意思!大家都吃菜!”大家坐下,凌峰领着大家吃了一口菜。这时,他身旁的高中政治老师,程派的得力人物───陈忠孝,拿着酒瓶,给大家一个个地斟满了一杯酒,而后,对大家说:“兄弟不才,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他停了停, 用眼晴看了每个人一眼。青年的高三数学老师曾国民笑着说道:“你这位政治干才,还拉什么腔?有什麽话,就快讲!” 
    陈忠孝咽下一口菜,把筷子一放,说道:“程书记对我们大家都不薄, 凌主任也是一样,今后,我们大家一定要团结在程书记、凌主任周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也不能干对不起程书记、凌主任的事。只要有人敢和我们的程书记、凌主任作对,我们大家都要群起而攻之,帮助我们的程书记、凌主任!” 
    曾国民讥笑着说道:“这还要你说,我们难道连这点都要你来教导?” 
    “兄弟别急,听我把话说完。”陈忠孝看了曾国民一眼,接着说道,“现在,对程书记、凌主任威胁最大的,就是叶庆春这个婊子崽!”
    “老陈啊,你可要注意语言美啊!”程世明笑着插了一句。
  “好,好。程书记说得对,我们大家都要注意语言美。”陈忠孝附和了一句。他接着说道:“目前的形势,就是这样,叶庆春想要站稳脚跟,坐稳副校长这把交椅,而后争到校长的宝座,就势必要在这届高三毕业班上做文章。这届考好了,他就有了资本,他就有可能爬上校长的宝座。到时,在坐的诸位,也就没有这么好过了!
    酒席上的气氛顿时沉静下来了。大家都点上了烟,腾云驾雾般地在思考。
  曾国民想了想,首先打破沉静,对陈忠孝说道:“老陈啊, 你我都是课任老师,干脆我们全放羊,叫他叶庆春干瞪眼。” 
    程世明听了,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行,太明显了, 我这个书记兼校长可不好办。再说,其他老师和学生对你们意见一大,势必对我们都不利。”
    大家又沉思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凌峰开口:“我倒有个主意, 可叫他们抓不到什么辫子。”大家的目光都盯着凌峰,等着他的妙计。
  “我们何不来个`釜底抽薪",暗中动员帮助高三成绩拔尖的学生转学。只要能走几个好的,就能动摇高三的士气。老师没劲,学生一松,就不怕高三高考垮不下来。”凌峰说完,得意地狠狠吸了一口烟。
  “好!是个好主意!”陈忠孝激动得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杯中的酒四处乱溅。
  曾国民站起来,举着酒杯对大家说:“来,为凌主任的妙计干杯!” 
    “干!”大家都举杯一饮而尽。顿时,酒席宴上又恢复了欢快的气氛, 酒香飘溢,笑语连连。
  
  座落在浙赣线上的临河镇,是一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镇,在宋代就是全国闻名的大府镇之一。风云多少年了,如今这里的街道,依旧还保留着浓厚的江南古镇风味。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临河镇的集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条街道上都挤满了赶集的人。各种各样的农副产品,各种各样的肉食蔬菜,各种各样的衣物家什,应有尽有。这里是粮食的集散地,这里是棉花的集散地,这里是豆子的集散地。这里的农副产品历来丰富便宜。因而这里的集市历来都是这么热闹。各色各样的大挑小担,大车小车,都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涌来。改革开放以来,做生意的人多了,因而 这里就更加热闹了。各种各样买的,卖的,贩运的,都流向这里,又都从这里流向四面八方。人挤人,肩碰肩。有哭的,有笑的;有吵的,有骂的;有低声还价的,还有高声叫卖的。挤进这狭窄的街道,挤进这人头攒动的人流,让人头胀,让人发怵,又让人产生一种兴奋,产生一种激情。
  刘故德在这闹市中,东瞅瞅,西看看。他想在这里买些便宜货,充实一下自己家的小卖部。忽然,他被一个提黑色大提包的烟贩吸引住了。“快来买呀,我这里的香烟又便宜又好,错过机会可买不到喏!”烟贩子吆喝着。 刘故德挤到烟贩前,看了看烟,问道:“你的‘前门’多少一条?”
    “四块一条,可便宜啦,老哥,快买吧!” 
    “‘红牡丹’呢?”
    “十块一条,只有这么几条,再不买可没了!”
    刘故德拿起一条“前门”嗅了嗅,有股霉味:“你的烟怎么霉了?”
    “老哥,没有一点霉,能这么便宜?要知道这带咀的`前门"牌价要七、 八毛一包。你只要稍微晒晒,喷上一点香水,保你能当正品卖。”
    刘故德看了看烟贩,想了想,又嗅了嗅,最后把十条有霉的“前门”装进了自己的提兜里。
  他又拿起一条红“牡丹”嗅了嗅,没霉味,他对贩子说: “能不能打开看一包?”
    烟贩笑了笑:“这可不好办。你打开了不买怎么办?”
  “如果没假,我就一定买。” 
    “你要先付钱,后看货,由我打开给你看。”
    刘故德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了一下,心想:你还来耍弄我。他对烟贩子说道:“算了,我就买这十条‘前门’。”
   付过钱,刘故德又向前走着,瞧着。突然, 他被一个妇女叫住了:“刘校长,你也来买东西啊?” 
   刘故德一看,原来是高三班邓莲英的母亲,忙笑道:“是啊,是啊! 邓嫂也赶集?”
   邓莲英母亲手提着一篮满满的菜,笑着说:“来买菜。刘校长,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我家邓莲英想转学,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想听听你的意见。”
   刘故德心中一惊:邓莲英转学?她为什么要转学?她可是高三的尖子啊。高三的老师对她可寄寓了很大的希望。他皱了皱眉头,问道:“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学?”
   邓莲英母亲说道:“本来,我们也不想转学,可你们的程书记说,莲英在这里可能会误了前程,因为这届毕业班的老师大多数是新老师。程书记和我家老头子关系不错,他是为莲英好,才这样劝我们。再说,程书记还亲自给我们联系好了县重点中学,现在就看我们去不去。听说,还有几个成绩好的也想走,程书记正在给他们联系。”
   刘故德心里冷冷地笑了笑:你程世明也够缺德,怕别人好,什么事都敢干。但他又一想,这正好,叶庆春你可也别神气,我叫你们统统不得安宁!他狠狠地咬了咬牙,而后笑着对邓莲英母亲说:“邓嫂,从学校来说,我是希望莲英留下来,莲英是根好苗子,高考很有希望啊。但程书记的心意也不错,确实是这样,考虑到你家莲英的前途,我也劝你让她转学。” 
   邓莲英母亲笑了笑:“那就好,我们听你们校长的!”说完, 她从篮子里抓出几个大苹果,塞在刘故德的手里:“给孩子吃。” 
   “这,......”   
    邓莲英母亲笑着快步离开了刘故德。刘故德心中也发出了一种阴险的笑。他再也没有心思去找便宜货了。他在人流中快速地穿行。他要早点回去把这重要情报告诉给叶庆春,让他们相互去争斗,去攻击。一场好戏,又将要开始了。
  刘故德就喜欢看他们的热闹。他为找到了一根导火线而由衷地高兴。他的步子是那么的坚定而匆忙。但他嫌脚下的路怎么会这么长,短短的五里路竟走了整整十五分钟。
 
                第 五 章  
 
   刘故德风风火火地家也没回,就直接来到了校长室。刚好只有叶庆春在刻复习资料。刘故德赶紧把门关好,对叶庆春低声说道:“叶校长,你知不知道程世明又在拆高三的台?”    
    叶庆春抬头望着刘故德:“什么事?” 
    “唉,你还不知道?程世明这家伙也够缺德了。 他正在暗中给高三的学习尖子联系学校,帮他们转学。邓莲英今天就要走了!”  
    叶庆春若有所思地望着刘故德。他掏出一根香烟,给了刘故德一根,自己也把一根烟刁在嘴唇上,而后慢慢地划着火柴,给刘故德点着后,又给自己点着了烟。他相信这些都会是真的,但他没想到会出现得这么快。程世明的用意是明显的,完全是冲着他来的。然而,刘故德的用意他也是很清楚的。刘故德就希望他和程世明明火执仗地闹,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叶庆春沉思了一会,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刘故德说道:“我,无所谓。他程世明是一校之长,又是堂堂的大书记,他都不怕高三砸锅,我怕什么?”叶庆春停了停,而后又不无讥讽地说道,“刘校长,我劝你也少去费这个心思,省得自己伤神伤体的,瘦成这个样子!”
     刘故德望着叶庆春轻轻地咧了一下嘴,心里哼了一声:别装模装样的,谁还不知道谁?有种,你就别行动!刘故德把烟一甩,怏怏不乐地离开了校长室。
  叶庆春望着刘故德走出了校长室,他也立即掐灭了手中的烟,站起来,出了门,向教务处走去。   
  一到教导处,叶庆春对凌峰说道:“凌主任,高三的学生一律不准开转学证,否则,你要对后果负责!”  
    凌峰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你叫我听你叶校长的好呢, 还是听程书记的好?如果 程书记要我开,我敢不开吗?” 
   “不管是谁,没有我这个教务校长的同意,高三的学生谁也不能动, 否则高三上不去,你凌主任要负全部责任!”叶庆春强硬地说道。
  凌峰也不示弱地说道:“只要是校长同意,我一定照办! 至于什么后果不后果,有本事,你们校长之间说去,别拿我来为难!” 
    叶庆春气得两眼直冒金星,他狠狠地瞪了凌峰一眼,而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你一定要这样,那等着瞧吧!”他说完,把门用力一关,气呼呼地走了出来。
  叶庆春回到校长室,重重地坐在藤椅上,恨得牙齿咬得“格格”响。他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最后,他又狠命地站了起来,在校长室里来回地走了两趟。他需要冷静,他需要尽快想出最佳决策。他是个心胸较窄,而恨心又很重的人。他一要考虑如何制止这种势态发展,二要考虑如何让程凌之流知道他叶庆春也不是好惹的!一急,倒使叶庆春一时想不出什么好计策。他停了下来,背着双手,站在窗前,昂首挺胸地望着校园的运动场上。 
  唐海从他眼前的运动场走过。他盯着唐海的背影, 心里很快拿定了主意。他迅速打开门,向唐海追去。
 
 唐海这段时间一直欣喜激昂,充满着必胜的信念。他为了学生,每天工作到深夜十一、二点。备课,改作业,联系、刻写复习资料,给学生上课、补课,找学生谈心,处理学生学习生活中的各种问题,简直忙得不亦乐乎。但他不觉得累,心里面有一种别人无法领略到的幸福感和崇高感。对他来说,带好这届高三毕业班,创造出好成绩,刷新学校高考的记录,这就是他目前为之奋斗的近期目标。他知道这届高三的成败与否,将直接影响到他的声誉,所以他是特别加劲,简直是在拼命。他现在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去考虑其它事,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这教学上。这时,爱情对他的吸引力似乎都削弱了很多,他几乎快将杜丽忘掉了。为这事,杜丽很是不高兴,但似乎又理解他的心情。所以,杜丽也不太怪他,只是自己忙于自己的成人高考前的复习。 
  唐海刚从县重点中学───临河中学回来,他手里拿着一卷新弄来的复习资料,一心想快点回去赶着刻出来,至使叶庆春在后面叫了好几声也没听到。直到叶庆春狠狠地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唐海才惊讶地停了下来。
  “叶老兄,你这是干什么?”唐海惊讶地问叶庆春。
  “干什么?一言难尽啊!走吧,到你房里去谈!”叶庆春沉重地说道, 他一手扶着唐海的背,一手拉着唐海的手臂,拽着向唐海宿舍走去。
  一到唐海房间,叶庆春立即关上房门,掏出烟,一人点上一枝,相对而坐。见到这个架势,唐海有些急,催着问叶庆春:“老兄,有什么话就快说,我可还要赶着刻复习资料呢。” 
    叶庆春欲擒故纵,有意慢吞吞地绕圈子:“唐老弟,你真的不知道?”
    唐海摇摇头地望着叶庆春:“到底什么事啊?” 
    叶庆春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两眼盯着唐海,说道: “程世明这个婊子崽,又在向你捅刀子啦!” 
    “说清楚点,什么事?”唐海一听,两眉一皱,心提了起来。
  “什么事?程世明、凌峰又要把你的宝贝学生送走啦!”
     唐海不听则罢,一听怒火中烧:“有这事?”   
    “还有这事哩,程世明他们帮着给学生联系学校,邓莲英今天就要开转学证了,你还蒙在鼓里哩!” 
    “那你这个校长为什么不制止?”唐海对叶庆春大声责问道。
  “我?我是无能为力啊。再说,人家又不是冲我来的! ”叶庆春故意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轻不重地又刺了唐海一下。
  唐海两个眼睛瞪着叶庆春:“你这老兄也太不够交情了!”说完, 唐海象头发怒的狮子,向教学大楼冲去。
  叶庆春望着唐海的背影,淡淡地冷笑了一声:“但愿你老弟够交情。”
 
    唐海在教学大楼没找到程世明,就直接到程世明家里找。一推开程世明家门,唐海见屋内凌峰、程世明都在,心里更增加了一股怒气。这些人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唐海尽量克制内心的愤怒,语气尽量放得平缓一些:“程书记,我唐海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总是和我过不去?”
    程世明边给唐海让座,边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他坐在唐海对面的椅子上,望着唐海不高兴地问道:“我怎么和你过不去?” 
    “怎么?我问你,你们为什么又把我班的尖子送出去?”
    “谁说的?我程世明什么时候把你班的尖子送出去了?”
    “我问你,邓莲英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是我把她送出去的,是她自己瞧不起我们这个学校,她自己要走的。”
    “自己要走的?”唐海两眼射出两道愤怒的光芒, “那你亲自给她联系学校,是怎么回事?”
    程世明脸色煞白,他没想到唐海连这个都知道了,但他矢口否定: “我可没做过这种缺德事,你不要听信谣言!”   
    “如果这是谣言,那么就请你们别给她开转学证!”
    “这办不到!”程世明强硬地说道。
  “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程世明最恨那种瞧不起我们学校的人,管她是不是‘尖子’,瞧不起我们学校,就请她滚,我们学校不需要这号人! ”程世明恼羞成怒地狡辩道。
  唐海从心里感到恶心,他没想到程世明是这样当校长的。他真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个堂堂的员口里说出来的话。他轻蔑地说道:“程大书记,但愿你要对得起‘员’这个神圣的称呼,别给党的教育事业抹黑!”说完,他愤怒地甩袖而出。”  
    程世明气得两眼鼓鼓,咬牙切齿地望着唐海的背影。一直未开口的凌峰,这时也愤愤不平地说道:“这小子,也太目中无人了。一个小小的团支部书记就这么神气,如果当了党委书记,那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凌峰的这些话,无疑是故意说给程世明听的。程世明听后咬牙切齿地说道:    “团支部书记?没有这么便宜!老子可以让他当,也可以让他不当!”
   “程书记,这小子也确实要煞煞他的傲气!”
 
    唐海气冲冲地从程世明家里出来,“噔噔噔”地爬上了三楼,走进了高三毕业班的教室。同学们正在教室自习,见唐老师气冲冲地进来,都惊讶地注视着唐海。
    唐海这时的心情异常恼怒,他没想到自己苦心培养的学生也会是这么无情无义。唐海站在讲台前,两只眼睛因为激愤而显得有些红,他扫视了全班同学一遍,发现了邓莲英还在教室里,他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邓莲英慌忙地低下了头,一种负疚之情涌上了心头。唐海来回在讲台前转了两圈,他极力镇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充满着悲愤地对大家说:“我想请同学们说句良心话,我对大家如何?”唐海停了停,背着两手,仰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我唐海扪心自问,是对得起大家的! 我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同学们创造一个好的环境,好的学习条件。你们信不过我可以,但要走总得先打个招呼吧?不辞而别,象话吗?!是个饭店,还得说一声;是个学校,你们就这样对待你们的老师?!我痛心啊!同学们,你们自己凭良心去好好想一想吧,实在信不过我唐海,我决不强留,只要你们对得起你们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唐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片寂静,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反映。“啪! ”不知是谁的钢笔从手上掉了下来。这时教室里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议论声。“哪个缺德鬼要走也不说一声?”“唐老师可真是拿出整个心在为我们啊!”这时,陈良站了起来,对全班的同学说:“是哪个混账的家伙要走也不打个招呼,有种站出来说说,别让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 
    李春红也对大家说道:“我们大家可要知好歹啊!人家唐老师对我们可是够好的了。到哪去找这么好的班主任,这么好的老师?人说话做事可得凭良心啊!”
    这时,邓莲英坐在教室里很不是滋味,也很不愿意听同学们的这些议论。她把东西一捡,拿着书包,低着头,匆匆地走出了教室。
  邓莲英一走出教室,知情的学生就挤眉弄眼地说开了:“人家马上就要上县重点了,谁还管什么良心不良心呢!”
    “混账的东西,平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这样没有人性! ”陈良气愤地说道,说完,他扫了在坐的同学们一眼,“如果谁再象她一样,别怪我陈良今后做事不客气!”这是一个在学生中有一定号召力的学生。他不但成绩好,肯帮人,而且正义感极强,有股江湖义气般的粗犷豪爽,是个引导得好将是一条龙,引导得不好将会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又是一个难眠的春夜。田野里荡漾着春的气息,春的风露,也夹杂着春的寒冷。青蛙三三两两地开始在田野里鸣叫了,大地也开始在春寒中返青了。唐海和杜丽坐在房间里都感到一种烦闷,于是走出了房间,漫步在这春夜的田间小路上。
  他们来到一片油茶林。沉默了许久的杜丽开口了:“你这个人哪里这么笨,人家挑起你去找程书记你就去,还臭骂了程书记一顿,你真伟大!你也太没头脑了!他叶庆春为什麽自己不去,要你去?你了不起?你有本事?!”杜丽狠狠地叹了一声,“你也只是道听途说,你这么听信叶庆春,人家程书记就真会象你想象的那么坏!你这个火爆脾气啊,不改,早晚总要吃大亏!”杜丽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盯了唐海一眼。
  这是这对恋人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动肝火。唐海心里很不服:“邓莲英转学这总是事实吧,他程世明不肯阻拦这也是事实吧! 我不管叶庆春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谁要向我带的毕业班使坏,我就不会饶他!管他什么书记不书记, 了不起老子不在他手上入党!”唐海狠狠地折断了一根树枝。
  “你不想入,我还想!”杜丽很气愤地顶了他一句。 唐海两个眼睛瞪着杜丽。他没想到杜丽也这么不理解自己。“唉───”唐海沉重地仰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阵寒风吹过油茶林,唐海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他和杜丽默默地往回走。没想到爱的旋律中也会有这么不和谐的插曲。唐海感到有些不舒服,也感到有些难过。
  俩人默默地走着,快到唐海的房门口,杜丽站住了脚,对唐海坚硬地说道:`不管怎样,你的脾气要改!你不能听别人而不听我的!”说完,杜丽扭头就走了。
  唐海望着杜丽消失的身影,心中一股莫名其妙的惆怅油然升起。他进了屋,沉重地倒在床上,烦躁地抽着烟...... 
 
                           第  六  章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会。一开始就给人一种神秘的色彩。全校三十九个人谁也不能缺席,包括以往烧水的工友都来了。会议由公司、处里组织部门的人主持。会议一开始就宣布一条纪律:任何人都不准交头接耳,不准说话。没有任何开场白。处组织科的陈科长给每人发了一张白纸条。而后,公司组织部长亲自宣布会议内容:“进行校长候选人的民意测验。要求不能讨论,每人只准在自己的小纸条上写上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候选人名字,多写无效。” 
    拿到小纸条,听过组织部长的话,全场的人都陷入了一种沉思盼顾的气氛中。这是全校所有的人都没有思想准备的,唐海如此,刘故德如此,叶庆春如此,程世明也是如此。大家想了想,抬头都向四周看了看,很长一段时间没人动笔。组织部长最后制止了大家的左顾右盼。大家只好按自己的想法在小纸条上写下了一个候选人名字,交给了处组织科的陈科长。收完了纸条,处组织科陈科长和公司组织部长一起复核了纸条数和有效的票数:参加民意测验三十九人,有效票数也是三十九张。然后,会议宣布结束,陈科长和组织部长一起离开了会场。
  这时,全校的教师员工都象从一场梦中醒来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大家默默地离开了会场。
  第二天八点半,唐海一走进高中文科办公室,只见英语老师彭贤明在和一群人发布新闻。这是高中文科办公室的消息灵通人士。唐海笑着问彭贤明:  “Teachea彭,你又在发布什么头号新闻啊?”
    “啊,我亲爱的Mr唐,今天的新闻,对你来说,可是春风得意啊! ”彭贤明爽朗地说到道。
  “有这好的事?我可得要洗耳恭听啊!”唐海风趣地笑道。
  “据官方可靠消息,你昨天民意测验得票二十五张,以压倒多数坐上了校长候选人的头一把交椅!”彭贤明郑重其事地宣布,而后,对唐海笑道:“我未来的校长大人,对于我这个给你带来好消息的人,还望你今后能多多关照啊!”说完,彭贤明向唐海一弯腰,行了一个欧洲的绅士礼,引起了办公室里的一场哄堂大笑。
  唐海听后一阵惊喜,一阵焦虑。他没想到自己在全校老师的心目中会有这么高,他感谢同志们的信任。但他又知道,为此,自己身上得到的各种压力将会更大,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顶得住?生活,常常使人处在一种矛盾之中。悲喜交加,祸福相连。他不敢把一切想得太好,但有一点,他坚信自己:一定能顶住各种压力,把这届高三毕业班带好!
 
  今天是星期五,学校规定的教学业务学习会照例举行。校领导和高三毕业班的课任老师在一起,今天专题研究毕业班的教学问题。首先,班主任唐海汇报了毕业班的工作:“一个多月来,毕业班的学生基本上思想安定下来了。想走的已走了,现在还没有听说谁还想走。学习已经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还有个把月就要预考了。同学们对文科方面感到压力很大。因为这是理科班,大多数学生文科基础较差,他们希望语文、英语、政治能适当增加补课时间。所以,我想这三科在每天的课外活动和星期天进行突击性的补课,尽量缩小和其它科目的差距。希望领导和同志们能支持配合。”
    大家听过唐海的汇报,都没说话。经过一段沉默,英语老师彭贤明问道:“补课费怎么解决?”
     唐海笑道:“还不是老规矩,每节课学生给一块,处里补贴一块五,星期天给考勤。” 
    说到这,程世明插话了:“这次处里可没有这么好了。 处领导已有指示,取消教师的补习补贴,星期天补课不能再考勤了。” 
    唐海和课任老师听后,都感到奇怪:这是处里作过决定的,怎么又变了?
    “没补贴,我可不干。一节课一块钱,谁愿补谁去补,我的政治是不补!”政治老师陈忠孝大声地叫道。
  唐海皱着眉头,咬着牙关。他知道吵是没用了,只好让学生承担这笔费用。他最后对陈忠孝和彭贤明说道:“陈老师,彭老师,你们俩人的课还是要补,我负责每节课给你们三块钱,少了一分在我的工资里扣! ”唐海眼里露出了一种强烈的不满,“我们现在是‘不看佛面看僧面’!站在学生面前,我们的良心要对得住他们!我唐海,补课一分钱不要!”他狠狠地用目光挖了程世明一眼。
  程世明知道唐海的话是冲他来的,心里气得要命,他对唐海说道: “唐主任,话可得说清楚,这可不是我程某人不给你,这是处领导的指示。有意见,你找处领导说去,冲我撒什麽野?!是我好欺负怎么的?!” 
    “程大书记,我可没有说你什么,别太多心了!谁做了什么,谁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不要这么委曲激动!”唐海忍无可忍地顶了程世明一句。
    “哼!”程世明气呼呼地离开了。会议不欢而散。
  大家都走了,办公室只剩唐海一个人在抽闷烟。他恨自己遇事为什麽总是这么喜欢动肝火。尽管程世明他们不一定对,但动肝火只有对毕业班带来更大的不利。“唐海啊,唐海!什麽时候你才能改掉这火爆脾气?! ”唐海双手狠狠地打自己的头。
  “唐老师,是你叫我?”高三毕业班班长李春红来到唐海办公桌前。
  唐海抬起头,看着李春红说道:“李春红,你去告诉同学们,补课的事定了,但补课费都得大家出,处里不同意给补贴,每人先收五元补课费。你们班委负责做做同学们的思想工作,千万别因此而分心,有什么困难及时告诉我一声。”说完,唐海沉重地低下了头,他总感到心里有些不安。
  李春红走了,唐海又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校长办公室。几个校长和教务主任正在开会,讨论校团支部书记的改选问题。新的团支委已由团员大会选举产生,唐海又以压倒多数的票当选为校团支委。对此,程世明、凌峰心里是很恼火的,但又无可奈何。现在,对于团支部书记的人选,他们是有决定权的。校长、书记和教务主任一通过,报处团委审批任命就是了。但程世明和凌峰心里还是很不踏实,他们怕叶庆春和刘故德联合起来对付他们,问题就有些难办了。有一点,他们俩是已经内定了的: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唐海的团支部书记撸掉。
  会议首先是程世明作引导性发言: “新的团支委已经由团员大会产生出来了,今天是来讨论一下团支部书记的人选问题。我有这么个想法,这次人选既要看团员大会的投票数,更要考虑到学校的教学工作。也就是说,既要照顾群众的意见,更要照顾到学校的教学工作。 
   “从投票数来看,唐海票数最多,理应考虑;但我认为他的班主任工作对学校教学影响极大,为了让他全力以赴搞好高三毕业班,我想这届就不考虑他了,还是在其他支委中产生为好。” 
    “我同意程书记的意见。”凌峰首先投赞成票。
  叶庆春用眼睛看了看程世明,又瞅了瞅凌峰,而后又瞟了刘故德一眼。他知道程世明的用意:要利用这次改选把唐海的团支部书记撸掉,即打击了唐海的傲气,又挤掉了校委会中的一个对手,还可以想法培植一个自己的新势力。这可是程世明一箭三雕的好机会。叶庆春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无力回天了。他沉闷地吸着烟,默默无语。
  会议沉默了许久,程世明瞅瞅叶庆春,又看看刘故德,最后把目光停在刘故德身上:“老刘,你的意见?” 
    刘故德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看了看叶庆春沉默无语的样子,他表了个态: “我弃权。”  
    “你呢?”程世明对着叶庆春问道。
  叶庆春抬起眼皮,轻蔑地看了看刘故德一眼,心里暗暗地骂道:你倒真刁。他狠了狠心,说道:“我赞成书记的意见。” 
    刘故德听后一惊,但很快又深高莫测地冷笑了一下。叶庆春的表态,也使程世明和凌峰感到意外。他们相互望了望,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剩下的是让谁来当团支部书记。这下是叶庆春首先发言:“我认为杜丽较合适。”    程世明和凌峰又相互会心地笑了笑。没想到叶庆春说出了他们要选的人。当然,他们也知道并不是叶庆春已和他们一心了。这是叶庆春错误地估计了杜丽而造成的。就这样,这次会议以空前的顺利解决了团支部书记的人选问题。
 
               第 七 章
 
  团员大会一结束,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向食堂走去。夕阳带着一股晚春的闷热落到了山的背后。学校食堂里,挤满了买饭卖菜的人。陈良、付云飞、肖卫东等人站在一起,正随着缓慢移动的队伍向买饭菜的窗口挪去。他们边站队边议论着。
  陈良气愤地对付云飞、肖卫东等说道:“这鬼学校,好人尽受气!你们说,唐老师哪点不好,一个团支部书记就这样给莫名其妙地撸了?!”
    “还不是唐老师不会吹牛拍马,这些个鬼人!”肖卫东也愤愤不平的骂道。
  “唉,这些个年代,要想升官发财,就得黑心烂肚!”不知谁接了一句。
  付云飞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说道:“诸君也别这么愤世疾俗的,生活本来就是如此,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最近,我看了这么一本书,叫做<<丑陋的中国人>>,上面有这么一句话: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 一群中国人就是一群虫了。民族的劣根性啊!”
    “话也不能这样说,世上坏人毕竟还是极少数。我们的民族,从古到今,多少仁人志士,多少英雄豪杰,还有多少为民请命,舍身忘死,公而忘私的人。如果真要列出名单的话,我看好人还是远远比坏人多!”李春红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边上,插进了这么一段话。
  付云飞淡淡地对李春红笑了笑:“真不愧是我班的团支部书记兼班长,说出话来滴水不漏。”
    这时,从前面传来一阵骚乱。有人蛮横无理地插队买饭菜。肖卫东见了,大声说了一声:“请自觉一点,别这么不自重! ”那个插队的人回头瞪了肖卫东一眼。大家一看,原来是处长家的公子,高一班的万宝。这一看不要紧,可把陈良心中的那股火点燃了。他走到万宝背后,用手拍拍万宝的背,不无讥讽地说道:“万大公子,请自觉一点,到后面排队去!” 
    万宝扭转头,瞪了陈良一眼:“管得着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狗东西!”
    “嘿嘿,你这家伙不站队,还骂人,你给我出来!”说完, 陈良一把就把万宝拽出了队伍。万宝恼羞成怒,一拳打在陈良的鼻梁上。陈良跌倒在地。很快,他爬了起来。他用手擦了擦流到鼻孔外的血,而后,他迅猛地向万宝冲去,一手把万宝挺在墙壁上,一手挥动着拳头向万宝猛击。这时,食堂里乱作一团。不少时常受万宝欺侮过的人叫着:“狠狠揍,揍死这个家伙! ”李春红用力在拖住陈良的手:“陈良,住手!别打了!”这时,有人大叫了一声:“校长来了!”
    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道,程世明来到了陈良、万宝面前。陈良停住了猛击的拳头。万宝见程世明来了,故意软瘫在地,装着昏倒的样子。程世明一看,吓了一跳,赶紧把万宝抱起来,对陈良狠狠地盯了一眼,大声命令道:“你到办公室等我!”说完,他抱着万宝和一群人向医务室奔去。
 
  校长室,正在召开联席会议,商讨对陈良、万宝打架的处理意见。参加会议的有:处长万志远,党委书记刘明厚,校领导程世明、叶庆春、刘故德,班主任唐海。
  程世明代表学校在会上首先发表了意见:“作为校长和党支部书记,学校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件,我是有责任的。在此,我首先应向处领导作出检查。关于高三班学生陈良严重殴打高一班万宝之事,我们的处理意见是:开除陈良的学籍,并责成陈良负担万宝的所有医药费和营养补贴费,共计叁佰贰拾元整。不知领导的意见如何?万处长,你看───”
    万志远一副高姿态的样子,对程世明挥了挥手:“我尊重学校的意见, 希望你们今后对学生可要加强教育,别动不动就出问题。”
    “刘书记───”程世明又对党委书记问了问,以表尊重。
     处党委书记刘明厚抽着烟,看了看程世明,而后又问了问叶庆春和刘故德:“你们都同意了? ” 
    叶庆春和刘故德连忙点了点头:“我们都同意了。” 
    唐海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程世明、叶庆春、刘故德竟然会如此颠倒是非,不问青红皂白,趋炎附势。他咬着牙关,尽量克制着自己别发火。
  处党委书记刘明厚微笑着对唐海问道:“唐老师,你的意见呢?” 
    唐海两眼盯了刘明厚一眼,而后抬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想说了, 说了也没用。”
   “不一定吧?只要你有理,我看我们的万处长还是会有肚量的。你说是吧,万处长───”刘明厚对万志远笑着问道。
  万志远敷衍地冷冷地笑了一声。
  “好吧,既然处领导有这个大度,那我就不客气了,”唐海一字一板的说道,“刚才学校领导的意见完全是置事实而不顾,颠倒是非,混淆黑白。首先不排队的是万宝,接着骂人的是万宝,再接着首先动手打人的也是万宝。其实,万宝的伤势并不很严重,他真正只挨了陈良三拳。据医师私下给我说,他只不过有点外伤,并没有伤害内脏。他的昏迷是有意装的。现在,我们有些学校领导为了对好上司,竟能作出这样颠倒是非的处理意见。我不知道,这还算不算是一个员?!长此以往,何以服众?!更别谈什么‘忠诚党的教育事业’了!”唐海激愤得浑身有些颤抖。
  万志远听了,手里拿着的香烟不自觉地捏成了碎末。程世明和叶庆春、刘故德听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实在没想到唐海竟然有这么大的胆,敢当面得罪万处长。
  刘明厚听后,皱着眉头,抽着烟,盯着唐海,陷入了一种沉思之中。这个唐海,也真是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正直劲。刘明厚从唐海身上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年青时的影子。但生活的阅历使他深深地为这个年轻人捏了一把汗。他抬头望了望万志远,发现万志远在低头烦躁地抽着烟。他又望了望程世明等人,他们现出了一种不安的羞怒。其实,这时的刘明厚,也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他不能明显地让万志远面子上过不去,又不能在唐海面前输了理,还得照顾学校领导的威信。他真感到有些棘手。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刘明厚开口了:“我看这样吧, 暂时我们不作出处理,让我再仔细去了解一下实情,然后再进行处理。你们看───”刘明厚征求地询问着大家。
  大家默默地点了点头。唐海第一个走出了校长室。接着,万志远站起身,盯着程世明,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句:“你真会用人啊!”说完, 用眼睛抠了刘明厚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出。  
 
  当给李春红讲解完这最后一道难题,把她送出房门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唐海揉了揉有点疲倦的眼睛,合上房门,点上一根烟,他在这幽静的小路上慢慢地踱着。他感到太紧张太劳累了,从精神到肉体。这几个月来,他总象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累,对他来说,似乎还是无所谓的。最使他烦的是那么多使人不愉快的事。他似乎现在才感觉到一个人要做成一件事,真是太不容易!难啊,真正有志于事业的人!当然,唐海这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对他来说,真正沉重的打击还在后头呢!
  一股闷热的风从原野吹来。天上的星星斑斑点点,象在调皮地向唐海眨着眼。青蛙的鸣叫,让唐海更感到烦躁。他甩掉烟头,向着教学大楼走去。他要去教室看看他班上的学生。
  没走几步,他看到树荫下有个人,他叫了一声:“谁?” 
    那人没有理他。他走过去一看:“小丽,你在这?”    
    杜丽低着头,用手抽打着柳枝,不说话。唐海走到她身边,双手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怎么啦?跟谁生气?”杜丽两手拂掉唐海的手,跳到一边,生气地说道:“少碰我。我哪值得你来关心?俩个人这么热乎地呆在一起,哪里还会想到我?” 
   唐海这时才知道杜丽生的是哪门子气。她原来在吃醋。女人啊,真是说不清。唐海叹了一口气,对杜丽解释道:“人家一个学生,是来问题目的。我总不能不让人家进房吧?” 
   “问题目,问到房间里来了?就不能到办公室问?!我倒没什么,你小心别让别人看到,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混账!看到了又怎么啦?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唐海激愤地冲杜丽发火了。
  “冲我叫什麽,有本事今后你解释去!”杜丽说完就低着头跑走了。
  唐海望着跑走的杜丽,心里一股说不出来的疼痛涌上心头。他一手抓着树干,望着远方黑  的山岭发愣。
  “唐老师,唐老师!”唐海被人摇醒,原来是李春红在叫他。
  “什么事?” 
   “快去班上,陈良等人在写<<抗议书>>,我制止不了。”李春红急促地说道。
     唐海急急忙忙跟着李春红向教学大楼奔去。他知道, 这肯定是和今天下午学校对陈良处分不公正有关。今天下午全校大会上,程世明等还是给陈良以记大过,罚款二百元论处。尽管唐海也知道不公正,但能做到这点就实在不容易了。他觉得为了大局,只好忍一忍。否则,对陈良更不利。
  跑进高三教室,只见陈良、肖卫东、付云飞等人围着正在挥笔疾书。他们见唐海跑进来,惊讶地停住了笔,直愣愣地望着他。唐海跑到他们面前,一把抓过<<抗议书>>:“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唐海怒视着他们。  
  陈良冷静地对唐海说:“唐老师,有事我负责,不要你管。”
   “你负责,你负得了吗?!你知道这的后果吗?你将不但要毁掉你自己, 你还将毁掉这个班,知道吗?!我的陈良同学!”唐海心情很激动地说道。 唐海停了停,想尽量克制住内心的沉痛感。他双手抱在胸前,仰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语气沉重而缓慢地说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内心很难受,而我就不难受吗?古人有句话,叫作‘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这时,李春红站出来对大家说:“同学们,回寝室吧,别让唐老师难受了。”同学们慢慢地走出了教室。陈良、肖卫东、付云飞等人最后离开唐海。陈良对唐海说:“唐老师,是我不好,请你别难过。我们走了。”陈良内心难受而又痛苦地离开了唐海,离开了教室。 
  回到寝室,陈良、肖卫东、付云飞等人谁也不说话,默默地上了床。陈良、肖卫东、付云飞等人谁也不说话,默默地上了床。陈良对下铺的付云飞说道:“给我一根烟。”付云飞给了他一根“凤凰”烟。陈良拿着烟,身子斜躺在枕头、被子上。他把烟横在鼻子前嗅了嗅,两只眼睛直盯着对面的墙壁发愣。好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他在黑暗中划着了火柴,点上了香烟,一口接一口地吸着。吸了一半,他把带火的烟头用两指一捏,星火和烟末撒得一地。他从床上跳下来,走出了寝室。他一走,肖卫东、付云飞等人也跟着走出了寝室。他们怕陈良出什么事。只见陈良在黑夜中向教学大楼溜去。肖卫东、付云飞等人紧跟了过去。不久,传来了“乒乒、砰砰”的砸玻璃声,紧接着教学大楼所有的灯都熄了。肖卫东和付云飞等人正想跑过去拉陈良,只见陈良已经飞快地从他们的眼前跑回了寝室,他们也紧跟着溜回了寝室。一回寝室,肖卫东等人望着陈良,在黑暗中谁也没说话。最后,付云飞对大家沉重而低声威严地说:“都睡觉,今晚的事谁也不能说,否则别怪兄弟不客气!”大家很快地躺进了被窝。一切都恢复了夜的宁静,只有远处不时传来狗的唔唔声......
 
                           第 八 章   
 
    又是一个浓雾弥漫的早晨,太阳还没有出山,给人一种扑朔迷离的压抑感。唐海昨晚一夜没有睡好,起来晚了一点,八点半才赶到高中文科办公室。办公室还没有人,推开门,他走了进去。
  他一走进办公室,刘故德就象个幽灵似的跟了进来,他神秘地对唐海说:“快去,你班被程世明停课了。”
  “什么?停课?为什么?”唐海的心砰的一下提了起来。
  “为什么?学校的玻璃被人砸了,电线被人拉了,校长室的锁眼被人堵了,怀疑是你班的人干的。”
  “有证据吗?”
  “有什么证据,明摆着的事。你们班啊,又要够呛了。”刘故德一脸难过样,内心里可乐开花了。
  唐海撇下刘故德,一人向高三教室奔去。来到高三教室的门口,他放慢了脚步,只听见程世明的声音:“你们班胆子真不小啊,竟然敢公然打砸学校的财物,破坏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是谁干的?快说!陈良,你说,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程书记,对天发誓,我陈良可不会做这缺德事。如果真是我干的,我为什么不去砸你家的东西?这样不是更解恨,砸公家的东西算什么好汉?!”陈良似乎说得句句在理,他这种性格的人似乎也不会做这样事。程世明觉得有些茫然。他被陈良说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他凭直觉肯定事情一定是高三的人干的。事出总是有因的。他盯着陈良看了很久:“不是你,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陈良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句。
    “不管如何,肯定是你们高三干的,今天不交出人来,就别想上课。什么时候交出,什么时候上课!”程世明发蛮地对高三的学生说道。
  “程书记,你有什么证据吗?”唐海这时走进教室,插言问程世明。
  “证据?”程世明翻了唐海一眼,又看了看在场的凌峰和叶庆春一眼,而后说道,“这是明摆着的事,要什么证据,不就是你班的学生不服学校的处理吗?这是在向学校示威!”
  唐海冷静地对程世明等说道:“学校出了事,领导着急恼火也是很正常的,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没有证据就凭空说是我班干的,我看很不妥当吧?!杀人放火要抓人还得讲个证据,况且砸坏财物就更应如此了。现在是法制时代,证据是最重要的!”
  “你───,”程世明恼羞成怒地说道,“唐海,你不要太纵容你班的学生了!”
  唐海一副严肃劲,对程世明说道:“我从来就不会纵容,只希望你们有证据时再来停我班的课,这就是我一个班主任的请求!请吧───”唐海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了。
  程世明等人气呼呼地走了。唐海走到门口,对站在外面的英语老师彭贤明说道:“彭老师,请你继续上课。”
 
  晚自习之后,唐海把陈良、付云飞、肖卫东等人叫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他要把事件的实情彻底查清。他也怀疑十有八九是他们这伙人干的。
  唐海坐在床边上,吸着烟,眼光在陈良、付云飞、肖卫东等人的身上不停地扫视,足足扫视了五分钟没说话。陈良、付云飞、肖卫东等人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都低着头站在唐海面前不说话。
  唐海深深地吐了一口烟,语气威严而平静地问道:“知道找你们来为什么事吗?”唐海盯着陈良,陈良慌乱地点点头又迅速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唐海轻轻地弹了弹烟灰,“那好, 我告诉你们:今天请你们几个来,是要你们交待昨晚上是怎样干的坏事。否则的话,有两条路摆在我们面前,一条是请你们退学,另一条是我请求辞职,辞去班主任的职务。”
  陈良、付云飞、肖卫东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出现了一种为难的情绪。付云飞说道:“我们昨晚除写<<抗议书>>的事,再没有干什么坏事。不相信,你可以去调查。”
  “调查,调查谁?你们几个同寝室的不都来了吗?”
  “唐老师,我们几个人真的没干什么坏事,你千万不要误会了!”肖卫东象受了很大委屈似地说道。
  “真的没干?”
  “真的!”说完,肖卫东迅速瞅了陈良一眼。
  “这样看来,只好要么你们退学,要么我辞职了。”唐海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迅速看了陈良一眼,只见陈良惊了一下。唐海露出了一种冷冷的微笑。
  付云飞装着一副痛心的样子,对唐海说:“唐老师,是我们不好,坏事是我们几个干的,和陈良没关系,要处理,你处理我们好了。”
  “不!不是他们干的,是我陈良一人干的,于他们无关,我退学就是了!”陈良很激动地说道。
  “啪!”唐海激动地站了起来,走到陈良面前,气愤地打了陈良一个耳光: “退学?谁要你退学了!”唐海简直是在吼叫。陈良捂着被打的脸,惊讶地望着唐海,其他人也被这场面惊呆了。
  唐海眼前一阵目眩,他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捂着额头。陈良、付云飞等人赶紧扶着唐海。陈良流着眼泪,满是伤心地对唐海说:“唐老师,是我不好!可是,我受不了这份窝囊气!你是个好老师,你打我,我不怨你,你是为我好!人们都说学校是块圣洁的土地,我想不到我们这个学校会这么不公正地对待人!”陈良伤心地哭出了声。
    唐海望着陈良,心底里涌出一股热流,他的眼眶湿润了:“是我不好, 我不该打你。可我心里也很难过啊!人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净土’,人生更会有许许多多的委屈。想要有所作为,就要学会克制、忍耐。”
  唐海双手扶着陈良的双肩,摇了摇,对陈良说道:“别哭了,男儿流血不流泪!要坚强,挺过这几个月,一切都会好的!千万别再自暴自弃,别再干蠢事了!”
  陈良用手抹干了眼泪,对唐海点了点头。
  唐海对大家说道:“今晚的事,谁也不能对外讲。学校领导再追查,谁也不能承认,有事我负责!”陈良、付云飞、肖卫东等人热血沸腾,噙着泪花离开了唐海的寝室。
 
  校委会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着。整个校长室烟雾弥漫,充满着呛人的气味。 “不管如何,高三的班主任一定要换,这是处领导的意思。”程世明压不住阵脚了,只好抛出处领导来压人。
  叶庆春反问道:“是哪个处领导?处长还是书记?”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有事处里负责。”程世明发蛮了。
  “别管?我是抓教学的,高考上不去,你敢立字为据,签字负责吗?”叶庆春毫不气软地反问道。
  程世明没有吭声。他就怕负责,怎敢立字为据。叶庆春显出了一种胜利者的微笑。
  “我看算了吧,别左换右换了。再说,我们也没有抓住高三什么证据,唐海被撤,人家会罢休?搞得不好,上面挨骂,下面挨骂,两头不是人。”刘故德明里和事暗里刺激程世明地调解道。
  “有什么两头不是人?反正处长同意了,有事叫他们找处长去,管我们什么事!”凌峰终于忍不住地抬出了处长来压阵。
  叶庆春早就猜到了处长在支持着他们,但心里还是不甘心让唐海换掉,高三非他难办啊。时间这么短,要拢住高三的学生,其他人谈何容易?这叫“临阵换将,不慌也乱”啊!唐海虽然对他有一定的威胁,但毕竟不在眼前,更何况他已得罪了处长,要想提拔,谈何容易。再说,唐海毕竟还是他可以利用的人物啊!叶庆春一阵沉默之后,问程世明:“刘书记同意了吗?”
  “他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现在是处长负责制。”程世明很强硬地说道。
  “话不能这样讲吧,毕竟学校现在还是由刘书记分工负责的。我看还是请示请示一下刘书记吧?”叶庆春软中有硬地说道。他知道刘明厚对唐海还是很有好感的,也许他能挽转局面。
  刘故德也附和道:“我看也还是先请示一下刘书记,省得今后挨骂。即便今后有什么事,处领导也怪罪不了我们。”
  在这种情况下,程世明也只好默许了,他实在不想过分得罪刘书记。他知道,如果这种情况下他一意孤行,硬要作出决定,叶庆春他们肯定会捅到刘明厚那里,结果事难成,还将得罪刘明厚,只好先探探刘明厚的口气再说。会议在毫无结果中不欢而散。
 
                  第 九 章   
 
  夜幕低垂,细雨霏霏。一股寒气向陈良迎面扑来,他为买墨水来到了刘故德家的小卖店。
  小卖店灯火通明,日常生活用品在这里还是较齐全的。晚饭后的小卖店生意清淡,只有刘故德一人守着柜台。陈良买好墨水正想离去,刘故德对陈良低声说道:“陈良,告诉你一件事。”陈良拿着墨水看着刘故德,刘故德装着很神秘的样子,压低着声音对陈良说道:“这事你可不能对人说,特别是不能对人讲是我说的,否则我可不告诉你。”
  陈良沉思了一下,说道:“可以。”
  “你班的班主任要换了。”刘故德一种深高莫测的神态。
  陈良一楞:“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实在是为你们这个班担心啊!”刘故德一副诚挚的神态打动了陈良,陈良感到无可致疑。他表面平静而内心在剧烈地颤抖,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刘故德的小卖店。他搞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好的班主任会累遭打击?为什么人和人会有这么多的纠葛和矛盾?他开始感觉到了社会的冷酷,人世的炎凉。他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迷惘惆怅。不是说好人会有好报吗?为什么唐老师这样的好人总是这样步履维艰,这样不幸接踵?难道这就是好人的报答?这就是搞事业者丰富的人生?如果真是这样,那好人还是真不如坏人活得舒畅,有事业心的人还真不如没有事业心的人快活。
    陈良带着满脸的惆怅回到了学生寝室。他倒在床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同寝室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用疑问的目光互相巡视着。付云飞走到陈良床前,用脚轻轻地踢了踢陈良的脚,问道:“怎么啦?这么沮丧。”
  “怎么啦?做人太没意思了。”陈良弹了弹手上的烟灰。
  付云飞感到陈良又碰到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否则他不会这么消沉。肖卫东等人也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阴云在压向大家。
  “到底是什么事啊,陈良?”付云飞心情沉重地问道。
  “什么事,还会有什么好事?我们的班主任要换了。”
  “什么?班主任要换?!”付云飞迟疑地反问道。
  “换谁?”肖卫东等人着急地追问道。
  陈良摇了摇头:“不知道。”
    一阵沉默。大家的心上都象压了一块大冰块,寒心而沉重。
  “不行,我要去找校长!”付云飞终于忍受不住了,扭头向门外冲去。大家也纷纷附和道:“对,我们去找领导!”说完,大家都跟着付云飞往外跑。
  “站住!”陈良大声地喝斥道。大家惊住了,都停住了脚步,扭头望着陈良。
  陈良站了起来,两指头掐灭了香烟。他慢慢地走近大家,用手拍着付云飞的肩头,冷静地说道:“大家别激动,别再莽撞了。我们还是先去问问唐老师,一则证实一下,二则听听他的意见。”
  陈良他们簇拥着来到了唐海的房间。唐海的房间烟雾弥漫,使进来的人感到一种沉闷和呛人。
  唐海房间除了唐海,还有李春红等几个女学生。大家坐着都没说话。陈良等人进门后,想给唐老师打个招呼,但被李春红用手示制止了。唐海感觉到了进来的是什么人,他转过身来,对大家说道:“我谢谢大家的心意。希望大家别因为我再惹出什么乱子来,更别搅乱了大家的学习。我个人的恩怨荣辱算不了什么,只希望大家给我争一口气,好好学习,作好充分准备,迎接高考,考出好成绩。只有这个,我的心才会得到最大的安慰。”
  “唐老师,只是这太不公平了!”陈良愤愤地说道。
  唐老师瞥了陈良一眼,语气沉重地说道:“我的好同学,人世间哪会都这么公平!”
  “我们受不了,唐老师!你哪点不好?他们凭什么要撤你?!”付云飞愤愤地说完,忍不住地流出了热泪。
    付云飞的热泪就象火星遇到干柴迅速地燃烧起来。大家都忍不住地抽泣着,特别是李春红,她伏在墙壁上痛哭起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唐海不能不制止了,“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你们都这么难过干什么?就是退一步说,我的班主任撤掉了,这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作为你们的老师还在这里!好了,你们别伤心,都回教室去自习,我也要去找领导谈谈我的意见!”
  大家边擦眼泪边走出了唐海的房间。唐海望着同学们沉重的脚步、伤心的背影,心里涌出了一股热流,一股只有师生情谊深挚的人才会有的热流。
  同学们走出唐老师家,不自觉地来到了学校的小竹林。尽管每个人的头发、衣服都被霏霏细雨打湿,但谁也没有感觉到。他们懒散地靠在竹子上,沉闷的思绪随着竹叶上的雨水往下滴,滴在空中,滴在地上,滴在人们的心里。还是李春红打破了沉寂,她对大家说:“不行,我们还是得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肖卫东问道。
  “联名写信给处党委、公司党委。”
  “这行吗?”这时是陈良反问道。
  “怎么不行?我就不相信我们的党都是一些黑官!”李春红两手用力把一根树枝折断了。
  “对,联名写信,告程世明他们!这么好的班主任为什么要撤掉?这还有公理吗?!”付云飞愤愤地附和道。
  陈良认真沉思了一会,然后对大家说道:“行。不过,我们的力量还单薄了一点,我们必须发动全班同学签名,最好动员一些家长也签上名。”
  李春红觉得这太好了,她激动地对大家说:“这件事就这样办,就算是我们班委集体作出的决定,有事我这个班长来承担!”
  陈良不满地说道:“李大班长,你也太小瞧了我们。我们能让你一个女的来承担责任吗?有事我们大家负责!要是程世明他们敢动我们任何一个人,我们和他没完!”
  “对!”大家坚决地喊道。
  “这样吧,联名信由李春红起草,我负责动员全体同学,付云飞、肖卫东你们负责动员部分家长签名。有事大家互相通个气,尽量争取最迟后天把联名信交上去。大家看怎么样?”陈良分完工又问了一声。
  “行,就这样!大家分头行动!”付云飞等人同意道。
  大家怀着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象一群捍卫真理的战士坚定而沉着地离开了小竹林。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但,风似乎不再那么寒冷;夜,也似乎不再那么深沉。远处的灯光,给人一种喜悦和力量。
 
  这是处党委书记刘明厚的家。一个整洁、朴实而清贫的家。没有彩电、冰箱,也没有高档的家俱,只有一套六、七十年代初的老式高低柜,德国式的葫芦床。自制的松木沙发。墙上一幅用隶书写成的毛主席诗词<<沁园春.雪>> 的横式字画。写字台上整齐地放着一套“马、恩、列、斯、毛”的选集,摆着一个六十年代的座钟。高低柜上放着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
  刘明厚的房间这时只坐着刘明厚和程世明两人。两个人都抽着烟。刘明厚手上拿着一份联名信,他对程世明说道:“你自己看看吧,一个好好的学校被你搞成什么样子了!学生、家长意见都这么大,你这个校长是怎么当的嘛?!”
  “我是怎么当的?高三班尽给学校捅乱子,他班主任就没有责任?我们给处理,有什么错?他唐海就这么正确?”程世明很不服气,愤愤不平地数落道。
  “你是书记兼校长,不是一般的群众,你应该要严格要求自己,多多想想自己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我有什么不对?打破学校玻璃、拉断学校电线、干扰学校正常教学秩序,不要处理?”
  “问题是你怎么处理法?”
  “怎么个处理法?撤换一个班主任,我这个校长还是有这个权吧?!不然的话,我这个校长可没法当了!”
  刘明厚忍住内心的怒火,严厉地喝道:“同志,你是一个员,权力是党和人民给的!不是你的私有财产!”停了停,刘明厚平息了一下怒火,语气温和了一些:“撤换一个班主任,你是有这个权力,但在用这个权力时候,首先应该考虑到是不是对党、对人民有利。不利的话,就不应该用!”刘明厚掐灭了手上的烟,继续说道:“唐海这个同志,我也接触、了解过,是个对教育事业忠心耿耿的好青年、好老师,也可以说是个好班主任。当然,他也有不足的地方,比如脾气较急,说话有时过火,不太注意方式方法和场合。但我们看人应该看主流,不能因为有不足就一概否定。年轻人嘛,总不能动不动都要求人家什么都如自己的心意吧?应该允许人家有自已的脾气,自己的个性,自己的方式方法。当然,应该引导,帮助他们,而不是打击、报复他们。领导嘛,应该学会‘用人之长,避人之短’,肚量应该大一些,虽不说要能‘走马’,能‘撑船’,但总应该要能‘容人’,要能‘忍让’吧?!”
  程世明心里不服,但嘴上却说不过刘明厚,加上他又是顶头上司,所以只好不吭声,低头抽着闷烟。
  刘明厚看了看表,最后说道:“程校长,我看班主任的事就不要换了,学生和家长的意见也是对的,还有个把月就要高考了,再换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再说,学生、家长们对唐海这么看重,我们硬要换,会犯众怒的,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做什么事都要注意些群众影响。好了,我还要去开个会,唐海的事就这样,有意见今后再说吧。”
  程世明无可奈何,但又愤愤不平地离开了刘明厚的家。
 
           第 十 章
 
  今天是党课日。主题是:给党员提意见,帮助党支部整顿工作作风。学校所有的党员和要求入党的老师工友都来了,会议室挤得满满的。大家的心情是严肃而认真,但又各有不同的。会议还未开始,大家针对黑板上的会议主题议论开了:
  “今天党支部还不错,请大家来提意见。”
  “不错?不错个啥?光提不改有啥用。”
  “这意见还是不提的好。”英语老师彭贤明说道。
  “怕啥?能不让你教书?”唐海笑着反问道。
  “书倒让你教,叫你教得不舒服呗。”
  “我看该提的还得提,不提出来,人家怎么知道自己错在哪?又怎么去改?”唐海认真地说道。
  “我说唐海哪,你可别傻了。什么‘帮助党整风’,五七年反右时,开初不也是这样,最后提意见的可倒血霉了,有几个不是‘右派’?”彭贤明城府极深地说道。
  “形势不一样了,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
  “改革开放又怎么啦?不都是人说的吗?!”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杜丽对唐海说道:“你可别没事找事,我告诉你,你别出什么风头,提什么意见,谁也不会把你当哑巴卖了!”
  唐海心里极不高兴地闭上了嘴。他实在不能赞同杜丽的“好人主义”。说实在的,他早就有满肚子的意见要提,只是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这意见不提,对教学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再说,憋在肚子里也怪难受的。
  这时,校党支部书记程世明说话了:“大家静一静,会议开始了。今天请大家来,是请各位老师给我们党员,特别是我这个支部书记多提宝贵意见,帮助我们整顿工作作风,更好地搞好我们学校的教学工作。希望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说好说坏,我们保证虚心接受,决不会给大家穿‘小鞋’,搞报复。我可以用我的党性作保证!下面请大家开始提意见。”程世明说完,拿出钢笔和笔记本,准备记录。
  会场上一阵肃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程世明笑着对大家再三说道:“别怕,哪位先说说。”程世明的目光扫视着整个会场,还是没人肯先讲。空了一段较长的时间,程世明觉得有些难堪,于是就笑着点了杜丽的名:“杜丽老师,你是个团支部书记,给带个头。”
  杜丽听到程书记点自己的名,心里感觉到一股热流直往上涌,她涨红着脸站了起来说:“我觉得校党支部的工作做得都很不错的,特别是我们的程书记,工作特别认真负责,考试成绩一年比一年好,这是有目共睹的。”
  杜丽的话在全场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程世明感到“六月里吃西瓜,美滋滋的。”凌峰感觉到“咱们又多了一个姐妹。”刘故德冷冷地一笑:“还怪会拍马屁的。”只有叶庆春感到震惊,他用眼睛瞥了一下唐海。没想到唐海也太没用了,连自己的女朋友都掌握不了。唐海听了杜丽的话,感到一种羞辱难忍的激愤,他咬着牙关,狠狠地盯了杜丽一眼。这时程世明怪谦虚地对杜丽说道:“杜老师,你还是多给咱们提提不足吧?”
  “至于不足嘛,我确实还没有感觉到,等我感觉到了,一定提。”杜丽怪不好意思地坐下了。唐海气呼呼地看都不看她一眼,他的手在冒汗,心在剧烈地颤动。他极力想平静自己的心情,但实在平静不了。他“嗖”地站了起来,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程世明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刘故德、叶庆春得意地笑了。只有杜丽用力拉了一下唐海的衣摆,她想制止他。但唐海理都没理她,只顾自己说话:“我来说几句。我的话不太中听,但希望能引起支部重视,真心实意改正。”他停了停,接着又说道:“不错,我们学校从外人看来,还够轰轰烈烈、体体面面的,但只要进入到里面看一看,就不那么乐观了。你一群,我一伙,拉山头,搞宗派,明争暗斗,也够火热的。我不知道,这样对党的教育事业有什么好处?!一个只有二、三十个教职员工的学校,一个只有三、四个领导的班子,竟然会有三、四个派别。人家现在戏称我们学校是‘三匹马拉车,各往一个方向’,我不知道我们的领导有何感想?!这难道是搞事业的需要?!”唐海激愤地说道。全场鸦雀无声。作为领导的程世明、叶庆春、刘故德、凌峰都感到很不自在。唐海象用钢鞭在抽打他们。
  唐海的讲话还在继续:“再说,作为校党支部的书记、一校之长的程世明同志,不能不说没有责任。首先没有以身作则,没有把全校的教职员工团结好。大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拉一派打一派。亲者可以恣意妄为,疏者却是百般找人家的茬。这怎么能够大家一条心搞好工作?!说实在的,我很痛心。作为高三班的班主任,我希望领导能给我们一个安静舒心的工作环境!就算我有野心,想刷新我校高考的纪录,这又有什么错?!对我有意见有看法,你可以给我‘小鞋’穿,但为什么要无情地对待学生?!学生是无辜的!”     
  唐海激动得满脸通红。程世明气得青筋鼓鼓。杜丽咬住牙关,脸色煞白。她站起身来,脸色特难看地挤出了会议室。她出了会议室,哭着疯了似地往家里跑。
 
    杜丽哭着跑回了家,在父母惊讶的神色中急速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她倒在床上咬着枕巾,双手抓着被子,呜呜地痛哭。她伤心,她失望。她没想到自己欲托终身的人却是个这么不通世情的“楞头青”。她没想到自己怎么会爱上这么个人!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伤。她哭得象个泪人。她的心象是用刀在剜一样地痛。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对她来说,只是一片空白。父母在门外大声地叫,她没有听见,她整个的身心都沉浸在一种天塌地陷之中。她深深地感到自己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人。眼睛哭肿了,眼泪流干了,剩下的只有痴呆的目光,凝固的思维。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脑袋象要炸裂一样的痛。妈在门外哭喊着:“丽丽,丽丽,你开门呀!你千万别犯傻啊!”杜丽的父亲费了很大气力总算把她的门撬开了。他们跑到女儿身边,望着杜丽痴呆的眼神,心痛万分地摇着女儿:“小丽,你怎么哪?!”杜丽望着妈妈,委屈地抱着妈再次失声痛哭起来。妈抱着女儿,一边流泪,一边给女儿抚摸着后背,她劝慰着女儿:“丽丽,何必这样伤心哩。看穿了一个人,回头还来得及。刚刚你程叔叔也来过,他劝你想宽些,天下好男人多得是,唐海这个混小子不值得为他这么伤肝动肺的!你程叔叔说,他一定给你介绍一个省城的好小伙子,保证比他唐海强十倍!”杜丽摇着妈:“妈,别说了,我不想听!”
  “好,妈不说了,你也别这么伤心了!”妈妈给杜丽揩干了眼泪,理了理零乱的头发,把杜丽按倒在床上,给她脱了鞋,盖好被,对她说:“你好好睡一会,我去给你弄点好吃的来。”杜丽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起来,杜丽象大病了一场,脸色煞白,浑身无力,口里都是苦的。她胡乱地刷洗了一下,梳了一下头,什么也不想吃。她拖着无力的腿来到了办公室。
  杜丽坐在办公桌前,呆呆地望着书本。唐海端着一杯热茶来到杜丽的桌前,他象犯了大错的学生站在杜丽的桌边。他把热茶放到杜丽的面前:“丽丽,喝杯热茶吧。”听到唐海的声音,杜丽惊醒过来,她把茶杯一扫,厉声说道:“你走,你给我走!我不想再见到你!”随着茶杯的破碎声,唐海慢慢地合了合双眼,他的心在抽搐着。他蹲下身子,慢慢地捡起了地上的碎瓷片,站起身来,他望了望杜丽发怒的双眼,他低着头慢慢地转过身,朝门口一步步地走去。听着唐海慢慢离去的脚步声,杜丽的双眼无声地淌着热泪,热泪流到嘴角,流进嘴里,一股苦咸苦咸的滋味。杜丽终于又伏在桌上失声地痛哭了。
 
               第 十 一 章
 
  预考结果来了,学校又热闹起来了。今年高三理科班有23人上了高考的预考线,成绩好过历年各届。也就是说,今年如发挥正常的话,高考上线的人数很有可能超过历年各届。这在全校以至全处,全公司,都产生了很大的震动。师生们都盯着高三理科班,盯着唐海。唐海很是兴奋,长久以来的压抑苦闷,到此似乎全无了。他现在全身心地投入到高考前的最后拼剌中去了。学生紧张,家长紧张,高考班的老师紧张,而作为班主任的唐海就更紧张了。他一要搞好教学,二要关心全体考生的各个方面,三还要应酬家长们的不时来访。他没有时间去思虑学校那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没有时间去担心自己的爱情危机了。
  这天傍晚吃饭时,唐海一边吃饭,一边在思考着高考复习试卷中的一道难题。这时,陈良同学快速跑来,急促叫道:“唐老师,快去,李春红晕倒了!”
  “啊,怎么回事?”唐海边问边放下饭碗。
  “不知道。”
     唐海和陈良跑着来到教室,只见同学们正围着李春红在叫喊着。 唐海来到李春红面前,只见李春红脸色煞白,头上出着虚汗,他起身把李春红背在背上,快步向医院走去。经医师检查,是因为营养不良,加上学习太紧张而造成的。打完吊针之后,李春红苏醒过来,她挣扎着要回学校。医师给她开了一些药,而后对唐海说:“这孩子要加强营养,否则很难坚持到考试。”
  唐海的眉头紧锁着。他知道这对李春红来说,困难太大了。这位农村来的姑娘,父母双亡,全靠哥嫂供她读书。为此,她哥嫂矛盾很深,能让她读到现在就已经是很不错了,要想再加强营养,哥嫂那里是很难要到钱了。而眼前自己手头也很吃紧。母亲前段时间有病花掉了上千元钱,至今还没完全康复。但他不能让李春红就这样白白地毁掉了,他咬了咬牙,决定自己每月从伙食中省出一些钱来资助她完成学业。他微笑着对李春红说:“春红,你不要思想负担太重,营养费我来给你想办法。你一要注意身体,二要抓紧复习,时间不多了,无论如何你要考上去!”李春红感激地点了点头。
 
   六月的夜晚,闷热无风,这对身体虚弱的李春红来说, 无疑是一种严峻的考验。由于教室没电风扇,加上人多空气不好,李春红接连几次晕倒在教室里,为此,唐海只好空出自己的房间让她晚上好好复习。一则可以给她煮点夜宵营养一下,二来也可以给她补补因病耽误的功课。
  这天晚上九点多钟,唐海下班回来,见李春红还在认真地复习功课,他就赶紧给她用电热杯煮了两个鸡蛋,加上些白糖,冲好端到李春红的桌上。李春红感激地望着唐海:“谢谢。”轻轻的一声谢意,道出了李春红对唐老师深深的情意,也道出了一位少女内心的羞涩。她深深地感谢唐老师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帮助,她不知道今生今世将如何来报答这样一位好老师。尽管他们的年龄悬殊只有五六岁,但总觉得象是两代人。师生之情给人的是一种严肃而庄重的感觉。她真希望唐海不应象严父般,而应象兄长样。李春红低着头,她为一时的跑神而羞红了脸。
  “唐老师,我这段古文总是弄不明白,请你给我讲一讲好吗?”
  唐海接过李春红递来的试卷,他看了看,于是拿过一条凳子,坐在李春红边上,给她仔细地讲解。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响,唐海抬起头,望了望,只见一个黑影从窗前掠过,唐海叫了一声:“哪个?”没有回声,唐海和李春红相互望了一下。唐海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半了,他对李春红说道:“今天就复习到这吧,回寝室好好休息一下。”李春红收拾好书本用具,说了声“再见”,而后就走了。
  每周一次的教师会就要结束了,最后程世明脸色很严肃,语气也很激愤地对大家说:“在坐的各位老师,有个事我要正告大家。据反映,我校有个别男老师作风不检点,和女学生关系暧昧,深更半夜还把女学生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如果这事证实了,我可丑话说前面,不管是谁,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程世明用手指头用力在桌面上敲打了几下,“这象话吗?还有点人民教师的德性吗?家长相信我们,把自己的子女交给我们,我们这样糟塌人家子女,还象个人吗?!”程世明越讲越激动,越讲越气愤,“最后,我再次警告有这种行为的人,尽快向组织交代自己的犯罪行为,否则别怪组织不客气!散会!”
  散会后,人们三三两两地议论着,许多人异样的眼光扫向唐海。唐海感到莫名其妙,但又不便询问。唐海茫然地望着大家离去的身影,感到又会有一种不测在逼向自己。但他想了想,总觉得自己没干什么亏心事,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镇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
  闷热的夜晚,乌云密布,隆隆的雷电滚滚而来。眼看着一场暴雨就要来了。唐海从教学楼跑回来收好衣服,推门走进了房间。这时李春红正伏在桌上揉着发晕的脑袋。
  “怎么哪?”唐海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头有点难受,擦点清凉油就好了。”李春红故作轻松地说道。
  唐海听后没吱声,他到抽屉里拿出了一盒人参蜂王浆给李春红,说道:“吃盒蜂王浆,也许会好些。”
  李春红怪不好意思地接过蜂王浆,说道:“唐老师,你对我这么好,叫我如何报答你啊?”
  “傻瓜,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只要你考上了大学,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唐海笑着对李春红说道。
  这时,程世明、凌峰推门闯了进来。程世明脸色很难看,他两眼盯着唐海,沉默了几分钟,他扫了一眼李春红,对她说:“你先回寝室去,等下我们有事找你。”李春红拿好书本和蜂王浆,低着头走出了房间。
  凌峰关上房门。程世明在凳子上坐下,他拿出一根烟点着抽上了。他的眼光一直盯着唐海。唐海知道来者不善,但他平静地问程世明:“程书记,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你说呢,唐海?”程世明反问了一声,停了停,他又说道:“有人反映你和学生关系不正常,半夜还把女学生留在自己的房间里,有这么回事吗?”唐海平静地回答道:“有这么回事。”
  “你承认了就好。”
  “但是,事实不象你们所说的那样。我和李春红之间不存在什么不正常的关系。她有病,作为一个班主任,难道不应该关心她吗?”
  “我没有说你不应该关心,但你违反了学校‘不准单独留女生在房间’的规定。再说,有人半夜看到你和李春红肩靠肩、头靠头在一起。这难道很正常吗?”
  “胡说!谁看到了?”唐海气愤地反问道。
  “我!”凌峰神气傲然地说道。
  唐海气得紧握双拳,恨不得揍他两拳。但他还是忍了一下,说道:“你无耻!”
  “谁无耻?哪个深更半夜把女学生关在自己房间才无耻呢!”
  “行了,你们别吵了!”程世明厉声喝斥道,接着说:“唐海,你要老老实实把你的违法犯罪行为,用书面材料写出来,交给组织上,听候处理!”说完,程世明和凌峰气冲冲地走了。
  唐海气得大骂:“程世明,你混账!”这时,外面雷雨交加,电光闪闪。飘泼大雨呼啸着原野。
  李春红站在房外的大雨中惊呆了。她没想到自己会给唐老师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她哭着跑回了寝室。
 
             第 十 二 章
 
  不久,唐海被学校给予了记大过的处分。为此,杜丽和他彻底分手了,她把唐海的东西都退了回来。因此,李春红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她对这人世彻底地绝望了。她要用死来证明她和唐老师的清白。
  沿着这条泥泞的小路,李春红一脚深一脚浅地踉跄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心里象刀绞样地痛。她恨自己为什么会给唐海老师带来这么多的不幸?女朋友的离去,蒙冤受辱的处分,还有那么多不明真相的谴责......天哪,为什么好人会有这么多的不幸?为什么我会给唐老师这样的好人带来厄运?难道我真是个丧门星?!爸妈啊,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啊?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这份罪?李春红迷迷糊糊地来到了清源水库边。她无力地瘫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望着浑浊的库水,李春红迷朦中看到了妈妈在向她招手:“红红,我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快来吧。”
  “妈妈,等等我。”
  “李──春──红!”
  “是谁的声音?唐老师。”李春红迷朦中流着泪说道:“永别了,唐老师。来世我做牛做马再来报答你的恩德。再见了,唐老师......”李春红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向着水中的妈妈走去......
    “春红,春红!”
  “是谁?”李春红睁开眼睛,只见一片洁白。洁白的墙壁,洁白的人。
  “她醒过来了,唐老师!”
  “唐老师,他怎么也来了。”李春红伤心地淌着泪。
  只见一个头绑着白纱布的人过来了。李春红睁开泪眼,望着唐老师,伸出了手。
  “春红同学,”唐老师双手紧紧地握着李春红的手,“你终于醒过来了。”唐老师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李春红探起身,看着唐老师的头:“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唐老师在救你的时候碰伤的。”陈良告诉李春红。
  李春红闭着双眼,倒在枕头上,泪从她的眼中再次滚滚地淌出。
  “别难过了,春红同学,我的伤不算重。”唐海安慰着李春红。
  陈良等同学退出了病房。病房里,唐海给李春红压好被子,对李春红说道:“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煮点吃的来。”
  一股热流涌上了李春红的心头,她情不自禁地抓住唐海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唐海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感到为难:把手缩回来不是,不缩回来也不是。过了一会,唐海还是把手缩了回来,他对李春红说:“春红同学,你真不应该那样做!你那样做,不知你想过没有,我们本来清清白白的关系,就更说不清楚了。”停了停,他又说道,“人生有许多让人伤心的事,我们应该顽强地挺过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被别人所耻笑,才能对得起自己!”唐海用手掌给李春红擦干了脸上的泪,用坚定的目光望着李春红。李春红含着泪点了点头......
 
    临河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在等火车。八月的车站,骄阳似火,热浪逼人。唐海在给李春红、陈良、付云飞等同学送行。大家站在树荫下,依依不舍地话别着。
  “同学们,大家应该高兴才对。今天大家终于成了八十年代的一代大学生。还望大家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千万不要‘六十分万岁’啊!”唐海风趣地笑道。
  “唐老师,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过,你也一定要多保重。”陈良语气沉重地说道。唐海拍着陈良的肩,笑着点了点头。
  火车徐徐地驶进了车站。同学们提起包裹,和唐海一一作别。最后,李春红走到唐海面前,她两眼含着热泪,默默地注视着唐海。唐海手提着一袋水果及营养品递到李春红手上。他用手拍了拍李春红:“注意身体,有困难一定要写信来。”说完,唐海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进李春红手里:“这是伍佰块钱,带上,别太伤感了!”
  李春红含着泪登上了去省城的火车,她站在车门口不停地边揩眼泪边和唐海挥手告别。
  火车徐徐启动了。车厢慢慢地向前走着,唐海和同学们再次挥动了告别的手。他总算欣慰地完成了一桩沉重的心事。突然间,他看见了前移的车厢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那是杜丽。唐海看着杜丽及她的男朋友,他情不自禁地向她挥了挥手。杜丽把目光移开了。她沉重地望着移动的田野......
    列车终于在远方的田野中消失了。唐海依然默默地站在站台上凝视着远方。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拍在唐海的肩上:“唐老师。”
  唐海回头一看,原来是刘书记。唐海握住刘明厚的手:“刘书记,你好!”
  “唐老师,让你受委屈了。我去学习一个月,你的事回来后才知道。我们党委和行政已决定撤消学校给你的处分,恢复你的名誉。现在,我代表处里向你表示道歉。希望你不要老挂在心上。对于学校的问题,我们决定要好好整顿整顿。对你的请调报告,我想还请你留下来,我们学校很需要你这样兢兢业业的好老师啊!”刘明厚态度诚恳地说道。
  听了刘书记这么一番话,唐海内心压抑了很久的委屈一下子翻腾起来了,他的眼角忍不住地流下了两行热泪。他咬着嘴唇,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握住刘明厚书记的手,激动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阵清爽的风吹来,给人们带来了一种舒心的凉爽。唐海望着绿色的田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那忧郁深沉的目光又焕发出了一种轻松愉快的光芒。他知道前面的路不是那么平坦,但他坚信自己一定能踏平一切坎坷泥泞,一定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一稿于江西临江袁河边
 
           二稿于广东叱石山下一九九七年九月
 
 

猜你喜欢
    无相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