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饮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2)
诗中的孟公,是东汉刘龚的字。据《高土传》记载,东汉张仲蔚隐居不仕,“常据穷素,所处蓬蒿没人,闭门养生,不治荣名,时人莫识,唯刘龚知之。”
其九
幽兰生前庭,含熏待清风。
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
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
觉悟当念还,鸟尽废良弓。
作者用幽兰待清风以显其清香,比喻自己怀才待机。然而仕途险恶,鸟尽弓藏,所以只好隐居以芳香自守。
生长在前庭的幽兰,饱含芳香,等待清风吹来。因为清风才能把它的芳香吹到远方,以别蒿艾。我现在好象失去方向,不认旧路。我想隐居田园,顺其自然,路子就能走通。我觉悟到归田隐居是对的,因飞鸟已尽,良弓该收藏了。
其十
在昔曾远游,直至东海隅。
道路回且长,风波阻中途。
此行谁使然,似为饥所驱。
倾身营一饱,少许便有馀。
恐此非名计,息驾归闲居。
陶渊明这首诗回忆了自己过去的一段离家求官而中途受阻的往事,表明自己如果不因为温饱是不会踏上这条漫长遥远、风波四起的为官道路的。
其中“道路迥且长,风波阻中途”是一语双关。“道路”既是离家“远游”的路途,又是“为官之道”;“风波”既是路途遭遇水面上的风和波浪,又是“官场的动荡、龌龊”。《宋书﹒陶潜传》载“潜弱年薄宦,不洁去就之迹。”就是说,渊明曾发生过“弱冠之年作小官,因官场不洁而离去的事”。陶渊明的这首诗也许就是说的此事吧。他感叹道,离家求官的道路漫长遥远、动荡不定,而冒着这样的风险却只图“一饱”,这确实不是明智之举。罢了,还是回去避人独居,还我闲适而安定的生活吧。
过去曾经远离家乡到外面求官,直至到了东海边沿。道路漫长遥远,中途又受阻于动荡不定的风波。是谁促使我离家求官的呢?似乎是饥饿所驱使的吧。极尽全力只为营求温饱,获得温饱只需用少许的精力就可满足而绰绰有余了。恐怕这并非良策,还是勒马回归避人独居吧!
其十一
故人赏我趣,挈壶相与至。
班荆坐松下,数斟已复醉。
父老杂乱言,觞酌失行次。
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
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
陶渊明过着宁静的乡居生活。这一天,他邀请友人松下坐饮。故人赏我趣,挈壶相与至。喝酒没有桌凳可凭,只好铺荆于地,宾主围坐。没有丝竹音乐,只能听风吹松叶,只能听父老杂乱言。此情此景,酒不醉人人自醉。
在醉意朦胧中,自我意识消失了,诗人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使人看到醉态可掬的诗人形象。
诗人最后说:有些人迷恋于虚荣名利,而我则知“酒中有深味”。魏晋以来,名士崇尚自然,嗜酒如命,他们所追求的是与自然冥合的境界,只有通过饮酒,才能达到这种境界。酒之深味便在于此。
其十二
积善云有报,夷叔在西山。
善恶苟不应,何事立空言。
九十行带索,饥寒况当年。
不赖固穷节,百世当谁传。
诗人一下笔,就一针见血地揭露了一个矛盾现象:人们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事实上可谓至善之人的伯夷、叔齐饿死在西山(首阳山)。伯夷、叔齐是商朝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父亲死后,他们互让君位。周灭商后,他们耻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终被饿死。诗人紧接着义正严词地提出,既然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什么古圣先贤要讲那样的空话呢?
诗人又举出荣启期的事迹,证明善有善报之类的说教是空话。荣启期是一个安贫乐贱的人,是封建社会的一位善人。孔子说荣启期:“善乎,能自宽者也。”但这位善人九十岁还是以鹿皮为衣裳,以绳索为衣带,过着饥寒生活,像他青壮年时一样。
但是伯夷、叔齐也好,荣启期也好,他们生前没有得到善报,死后名声却流传后世。他们所以能名声传世,依赖的就是固守贫困的节操。陶渊明本人正是这样一位固守穷节的贫士。
其十三
颜生称为仁,荣公言有道。
屡空不莸年,长饥至于老。
虽留身后名,一生亦枯槁。
死去何所知,称心固为好。
客养千金躯,临化消其宝。
裸葬何足恶,人当解意表。
孔子的弟子颜回,可谓仁者也。然而他29岁,头发尽白,早死。荣启期也是有名的好人,但九十岁还过着饥寒生活。他们虽留下身后美名,但死后何所知。
人生在世,有些人厚自养身,把身躯看得千金一样贵重,但临终时,再宝贵的身躯,也得消灭。西汉杨王孙于病危时,嘱其子裸葬,要以身亲土。人当解其真意。
这首诗的前八句说名不足贵,后四句说身不足惜,都是愤世之言。
陶渊明写《饮酒二十首》诗时,酒喝得不少,家中也经常断酒喝。当他写成十九首诗时,家里的酒坛酒罐又空了好几天。就在这个时候,一天清晨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陶渊明披上衣裳,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邻居李老汉,抱着一个酒坛,站在门外。李老汉说:“我们家大清早刚酿成的酒,我想让你尝个鲜,就赶紧给你送来了!”
陶渊明一看送酒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地说:
“我几天不吃饭不觉饿,可是这几天没喝酒,简直渴得要死!”
“我还不知道你!”李老汉说,“就算渴死了,也要当酒鬼”。
两个人朗朗地笑起来。
进到屋里,陶渊明急不可待地倒出一海碗酒,浅黄色的酒液散发着迷人的酒香,叫人垂涎三尺。因为是刚酿成的酒,没有经过滤,酒面上漂浮着一些酒糟,像一些白蚂蚁。陶渊明去找漉酒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挠头,想起头上缠的葛巾,蒙在一只空碗上,把另一碗浑酒倒在葛巾上。他掸了掸葛巾上的酒糟,重新把葛巾围到头上,头上的葛巾也飘逸着迷人的酒香,这股酒香,通过鼻子,一直钻到陶渊明的肺腑里。
“这是个好法子”,陶渊明得意地说,“又过滤了酒,又能戴在头上闻香”。
陶渊明举起那碗滤清的酒一饮而尽,顿时觉得两眼发亮,两掖生风,每一个毛孔都透气,每一个细胞都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