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当模样

　　我的计划本不是这样的。
　　家，是一个令你卸下层层面具，而毫无戒备之所，紧紧绷着的神经，在家中化作丝丝棉线，拥抱了一份久违的闲适与慵懒。一切精密的计划，回到家中，便成了浮光掠影，雷厉风行终归于一切随缘。是的，家就是这样，让你脱去了寒风中的外衣，也脱去了生命的外衣，直视生命的本性。
　　因为我在家中，所以，我的计划本不是这样的。不是在一个迟到的清晨写下些许感想，计划中的，是在黎明未至之时便起身做功课，而这些十分自我的文字，有机会的话，在睡前完成就好。今年，我是第一次做归人，之前也未曾做过旅客，以为在外半年养成的种种高度自律，回家后仍可保留，可现在才知道，我不过还是当年模样，除我以外的，大抵也还是当年模样罢。
　　不过半年时光，是否能对家乡产生一种陌生感，怕不足以，怕也足够。到头来，体会的便是“既熟悉，又陌生”之感了，我之前从不相信这种感觉，直到亲临我身时，才感慨万千。熟悉的，是难以变动的轮廓；陌生的，是轮廓之下微妙改变着的细节。但我仍愿相信，一切还是当年模样，惟此，我才敢留下如今的篇章。
　　回家后的第一个黄昏，天公作美，让我有幸还站在那窗前，看那远山，山后是醉人的霞光，山前是稀疏的灯火，山顶是悬挂的孤星，山下是川流的车马。晚霞太美，有赖于天空之澄澈，那由浓变淡的颜色，是火红的热烈，是橘红的灿烂，是淡红的典雅，是与黑夜纠缠不清的点点光明的宁静。往年，我会立即拿出单反与那片天空一起放荡，每一次都会有激动，百拍不厌。而今，我把单反留给了邕城的她，我愿倾其所有，醉死在她的梦幻之中，甚至，不求一场圆满，无所往，无所住，因缘无明。但这片景色，终究被我留下，永远地定格在手机画面中，既是创造艺术，又何必在乎工具呢。
　　家中的小狗，在我半年后归家的反应，竟与旧日里每晚归家的反应无所差别，用两条后腿站起，在你面前跳来跳去，一边用前爪不停地抓着你的大腿，让我以为这半年光景也仿佛不过隔日而已。早晨，我仍习惯在上厕所时拿一本书，这的确是不太好的积习，但也只能在家里才有机会不从这积习中抬起头来。厕所有两扇门，每一扇我都不会合紧，而是留有一点点缝隙，当我如厕时，小狗便会把门拱开来找我，当它得到了自己满足的抚摸时，便会扭着小屁股高高兴兴地离开，每日清晨，它都以这种方式同我见上新一天的第一面。我的确会怀疑，我是否真的离开过。
　　我的床紧靠窗边，我仍不会拉上窗帘，我怕看不见星月，看不见流云。我仍在怀念当年的那种感觉，皎洁的月光照醒了睡梦中的我，也许惊醒的是我的灵魂，早已颠倒梦想的我，又从何而知。
　　我在昨夜进入梦乡前偶得的惊人语，也像当年那样，在今朝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