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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忙年(河边故事之八十一)

来源:散文天下 作者:有任京杭 2020-04-05

  
  在济宁市南、运河西岸的一个村子里生活了十几年后,就出来上学、工作了,至今已近三十年。每年春节我都会赶到老家,陪老人过年,如果时间凑巧,还能一起“忙年”。

  我们那儿把年前的准备和忙活叫作“忙年”。常言说“三祭灶,四扫屋,五蒸馍馍,六杀猪,七八噼啪,九十包饺子”,就把年前的一通忙活都概括进去了。其实从一进腊月就开始打算和张罗了,越到年跟前儿越忙活、越紧凑。

  刚进腊月,年味儿就像一盆发酵的面团,一天浓过一天。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也是“祭灶”的日子,预示着过年高潮已经掀开门帘走进门了。小时候对“祭灶”怎么个祭法并不在意,记忆中除了母亲点燃几支香插在断了把的茶杯里,虔诚地放置在锅台前重复着一年一次的祭拜外,通常还要吃一顿水饺。饺子一般是韭菜或者胡萝卜馅儿的,再配上点儿鸡蛋、粉条之类,很少能吃到肉馅的。饺子熟锅之前要放一挂鞭,盛出来的第一碗多放些汤,在锅前、屋门口、堂屋当门儿分别洒上一点儿,然后放在锅台上供着,大概是让灶王爷吃的。

  腊月二十四这一天,是打扫卫生的日子。一大早就把屋里的桌椅板凳、饭橱衣柜等大件儿搬到院子里,搬不动的就用塑料布或者破布片蒙上。父亲用长竹杆绑上扫帚,拿毛巾、旧衣服包住头裹住脸,把屋顶和四壁都扫个遍。那时家里只有两间土屋,屋顶是蒲苇扎成捆铺成的,墙面是泥土抹平的,时间久了就布满蜘蛛网和灰尘,扫起来很麻烦,屋里屋外都是浓浓的灰尘。然后是为牲口出圈,用地排车把猪粪鸡粪拉到田间地头,在猪圈里再铺洒上一层干的稻草麦糠。压水井一天也闲不住,我和弟弟倒着个儿压水,大盆小桶里储满了水。母亲把碗筷瓢盆、锅盖锅帽,还有在墙上挂了一年的笊篱浸泡进去,洗净晾干。还要整理院子,房前屋后,胡同里,角落里,都要清扫干净。晚上临睡前母亲就泡好发面,家里有两个需要撑开双手才能端起来的瓷盆,满满的全是活好的面,用笼布盖住,上面再围上被子或棉袄。

  第二天一大早,面就醒透了,蓬蓬涨涨,几乎要溢出盆沿。吃过早饭,母亲就卷起袖子在面板上揉面,做成馒头、豆包、菜包、花糕等,各种的馅儿,还有大枣,就在身边摆着。六印的大锅上面依次放两个竹箅子,再扣上一个锅帽,上面盖着厚厚的笼布,湿漉漉的,滴着水珠。一天要蒸上好多锅,父亲烧锅,母亲在锅台前忙活,我们兄妹三人往返厨房和堂屋间运送。每一锅蒸熟了,揭锅之前,父亲就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喊“放鞭”,喊声和蒸汽一起从厨房里挤出来,滚滚汹涌。我和弟弟就在一串鞭炮上拆下几个来,跑到院子里点着放响,母亲再揭开锅帽和锅盖。堂屋里摆上一个大大的椭圆形箔篮,起锅的馒头就倒在里面摊开晾着,整个屋里都弥漫了馒头的清香味儿。

  二十六的早晨,村子里到处传来猪的挣扎和绝望的叫声。杀猪的是河东朱庄人,那是远近闻名的靠买猪杀猪卖肉为营生的村子。杀猪一般在街口的宽阔地儿,地儿大,能施展得开,围着看的人也多,小孩子争着向里挤,看能不能抢到尿泡,那玩意儿充了气可以当球踢。虽正值寒冬,杀猪人穿得很少,甚至只是一件薄衫,夸张地围着一块油晃晃的皮围裙,各种刀具杂乱地摆在地上。似乎是围观的人越多,他越来劲儿头,烫猪、刮毛,在蹄子处切开一个小口,鼓足了腮帮子向里吹气,只见刮净毛的白胖胖的猪肚子逐渐变得圆滚滚的,然后才开始运用各种刀具,庖丁解牛般依程序施展各种技艺手段。自家杀猪的一般是留下猪头和下水,然后把猪肉一劈两瓣,在当街放一案板,过往的邻居你家二斤他家三斤,半大上午就卖完了。

  腊月二十七这天“过油”,炸丸子,炸鱼,过酥鸡、酥肉,还有焦叶、焦丝儿之类,厨房里噼哩啪啦地响个不停,一笊篱一笊篱地捞出锅,控干油后倒进竹篮里,提到堂屋里晾着。做的最多的还是萝卜丸子,满满一篮子,上面盖一张饼,挂在房梁垂下来的挂钩上。最喜欢还是母亲做的酥肉,外焦里嫩,香而不腻,每次炖白菜就放进去一碗,白菜帮子也带着诱人的肉味。现在每次回到老家,母亲就做上一些,装进塑料袋,放在我的车厢里带回来吃。

  临近春节这两三天,大多是赶集进城了。鸡鸭鱼肉,烟酒糖茶,鞭炮年画,棉衣新帽,年货可多可少,有钱的多买点儿,日子紧巴的也要意思意思,好像劳作了一年就为了这几天似的,把一年挣的钱揣在衣兜里,换回成箱成袋的年货。城里的批发市场、乡镇的集市,到处人多得挤不动。那时候父母常去的是半边店集,远一点儿的就去安居或者唐口的大集,有一年我也跟着去市里太白路批发市场,人挤人,明明是要买的东西就在眼前,但就是挤不进去。每次年前父母出门,我们三人就在家等着,看看拿回来什么稀罕物。一次父亲提回几条窄窄的鱼,用细细的麻绳捆着。我们盯着看了好久,惊叹这鱼怎么这么长,这么瘦!那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叫作“带鱼”的鱼。

  走亲戚串门也是忙年的必要组成部分,年前一般要去外婆家,两个姑奶奶和二奶奶家,还有寺下村的舅爷爷,大姨还在的时候也去她家,奶奶家一般是某天晚上带着糕点送过去或者给点儿钱以表孝意。从我上小学那会儿就开始独自或者带上弟弟妹妹去亲戚家看望,礼物很简单,无非是两包纸捆的果子,桃酥、口酥、蜜三刀之类,买上两瓶酒、两包糖等。寺下的舅爷爷家相对较远,从会骑自行车后我就能来回骑十公里路自个儿过去,老姥姥还在的时候,她总会夸我一个人过来真大胆。

  除夕当天,早饭后,家族的男丁要去自家坟地祭祀祖先,把过世的先人请回家里一起过年。在坟头放些火纸,点燃几颗烟,浇上点儿酒,烧纸,放鞭炮。二踢脚把沉睡的大地震醒,麦苗叶子和稻茬、尘土混杂在一起沸腾。一起跪下来,冲着坟头磕头,念叨着回家过年的话。除夕晚上除了贴对子、挂年画外,在午夜十二点前还要把院子再清扫一遍,把水缸打满,往厨房里堆好可以至少供三天用的柴。在大门前放一根“拦门棍”,说是为拦截邪魔鬼怪的。吃过年夜饭后,全家围在一起包水饺,有说有笑的,至今想起,犹在昨日。

  忙活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过年”了。但是大年初一放过鞭炮,吃过水饺,走街串巷拜过年后,大家聚在一起聊天,感慨着这年就这样走了?话音儿里带着一丝的遗憾和失落。其实想一想,过年的乐趣不就是在年前的这一通忙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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