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来源：小说故乡
作者：哥特左右
2020-05-10
流沙
树林的上空悬着一缕阴郁，抑或今晚有一场雨将至。晚秋的风安静地吹来，像女人温柔的手轻抚着脸庞一般。我看着湖边上泛起的波光，没有夕阳，只有风吹起时流动的光。坐着久了便会觉得累了，找一片干草地躺下，倾斜起身子，看着我的左边。我喜欢女人躺在我的左边，坐在我的右边，走在我的右边。或者可以说，这只是一种个人习惯，因为这样我会感觉到很舒服。习惯性地把目光洒向远方，一群人、几朵花、一片空地。空地里放置着几块不均匀的石头。看上去有些发黑，像是被烤过留下的痕迹。这是我第一次把目光投到一个地方，而又不使注意力发散，注视着那些石头。用双手按住面庞，猛吸一口气，然后自然地吹出来。
我站起身来，朝那几块石头走去。石头安静地躺着，旁边搁置着一些缠绕的干草。这些干草大概就是那片空地里拔出来的吧。那些石头有歪着的、立着的，绕成一个不规则的圈。里面有燃烧过的木炭，有的已经燃烧殆尽，有的还未燃烧到最大点就已经被熄灭。我猜想着，或许就是在昨晚、几天前，或许某个晚上。在夜幕笼罩天地之时，人也会自然地感受到一种静谧感，寂寞的静谧感。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点燃起了一堆火，或许有人会认为这是一种情调，有人会说这是疯子的行为。人可以完全为自己所做的说出任何理由，却从不会真正为别人设身处地的设想。
我站在这些石头旁边，朋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其中一个在像我刚才一半看着湖面，另一个在蹲着手执鱼竿，还有一人坐在石头上趴在自己的腿上睡着了。大概有这样的相约，来这空旷之地感受秋高气爽的气息。呆在暗室里久了，整日在昏暗的光线里，到了这样明朗的地方之时，不禁闭上了眼睛，然后再把眼睛睁开。像一个出狱的犯人一样，满怀希望地重新正视着这个世界。
对着那堆木炭，我又一次发呆了。我想起了记忆里的一堆火，那火就烧在我的面前。火越烧越大，烘烤着我的脸庞，快要将我身上的毛发烧着。我的对面和我对立着一个人，那个喜欢穿筒靴的女孩，看上去还是那么单纯、美丽。她眼里闪着泪光，努力朝我微笑着。我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隐约地听见她说，“你还喜欢我吗？”我也朝她微笑着，还是没有说话。她噗得一下笑出了声，低下头一阵沉默之后，我听见了她抽泣的声音。我的心像是紧皱在一起，忽然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又渐渐地消失不见。
我努力回想着那个画面，脑海追寻着那时的一切。我捡起旁边的干草，放到那对石头里面，把它们点燃起来。我看着眼前的火苗慢慢地变大，我又加了些树枝放在里面。我一直站在火堆面前，看着对面。一直到所有的干草与树枝燃烧尽了，我再也没有看到她的影子。我知道她是箐苒。
如果我 *** *** ，你会来看我吗？”一个下午，我和她站在马路旁边，看着马路对面的g。一辆公车刚从眼前过去时，她问我。g是她男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笑了一下，说：“你 *** *** 之后，我去不去看你，你也不知道了。”我停顿了一下，“再说我不喜欢看死人。”
她笑了，然后说：“那你就在我死之前来看我吧。”
我没有说话，这时g已经拿着三瓶水从对面走到我们身边。
g递给我一瓶水，然后他们去我们在校外的租房，我回学校。
在想起这些事，仿佛刚刚发生过一样。我对着眼前燃烧过留下的木炭和灰烬，一滴泪自由落体般的落了下来。箐苒死去的时候，我都没能在她身边。而这一切g都不曾知晓，不曾知晓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当箐苒紧紧抱住我的时候，我的内心浮现出一种恐惧，这恐惧一直充斥着我。我把她从身边推开，后来她和g在一起。
医院的夜特别静，静得有些吓人。箐苒醒来的时候，g已经爬在她的床边睡着了。菁苒在医院的这些天，g一直陪在她身边。
“什么时候来的？”箐苒醒来猛然看到了我，惊讶地问了一句，语气里充满了关切和问候。我想她的惊讶里,应该没有包含这是在凌晨的成分。
“我刚刚到。”
“箐苒”我刚说出口，就被她打断了。
“我不想听什么，你来看我，我就感到满足了。”
“箐苒”我再次眼前出，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对不起。”
箐苒看了看我，然后带着一丝微笑，说道：
“感情的事，没有谁对不起谁。都缘自人的本性：贱。”听着箐苒糟蹋自己般的说道，我麻木的心再次疼痛了起来。
这时的g的身子侧了一下，箐苒轻轻用手抚了一下他的脸庞和臂膀。他还是在沉睡中。
“或许，我们最对不起的是g。”
窗外的星空很暗，幸而有几颗灿烂的星，散乱地眨着眼睛。
整个夜静悄悄的，整个的医院也沉寂在一片无声中。我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的节拍，还有g伸懒腰时的沙沙声。
我们没有说话，箐苒也没有再次入睡。她的精神仿若无病似的。直到g从疲倦中醒来，懵懂地问道：
“什么时候醒的？”
“没多久。”
g没有问我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惊讶我在深夜里忽然来到他们身边。他更不知道，我是那么地想要见到菁苒，而又承受不了心理上自责，不敢面对这个可怜可爱的人。
他揉了揉眼睛，问：“现在几点了？”
我伸出手腕，看着蓝色的荧光表指针在挪动着。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
“5点。”
“哦。”他庸赖地说道，“我去提一壶热水。”然后g下楼去了。
看着g远去的身影，菁苒的嘴边却抹过一丝苦笑。她又看了看我，然后微微蠕动了嘴唇，低声地说：“不要告诉g，关于那些过去…”她没有再说下去。
我不知如何回答菁苒的话。她低着头，我感受到她的泪水滴在床上的声响。
我一直对着窗子，望着外面的黑夜。
我走出病房，在走廊里点燃一根烟。
凌晨3点我到了火车站，站前广场上，几盏高高的灯发出微弱的光，照着下面的树木和偶尔几个走过的行人。我在夜班售票窗口买了一张票，上面显赫地写着：xy—四方。
火车开动的那一霎那，我在心里为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嘲笑自己。g给我打来电话，那一刻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知道他说，箐苒在他提水上来之时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也想起，g下楼之后，我和箐苒说过一阵话之后，她疲倦地看着墙壁。
我坐在火车车厢里，人群在我身边来回的走着，泪水在脸上肆意划过。我记不起，自己为什么没有留在她身边，而那时她的白血病就已经错过了治愈期。
火车继续在夜色里穿行，只留下与轨道摩擦时的呜呜声……
我站起身来，向着湖边走去。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一直对她好吗？”我没有继续听他们的对话，脚却走不动了。
“你以后如果喜欢上一个女孩，答应我一定要让她快乐，好吗？”是箐苒的声音。我猛然转身向那堆石头看去。我想起这是她在那堆火对面对我说的话，在多年前的那个夜幕初降的夏天。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仰头看着天空，泪水还是滑落了下来。
2010年春末初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