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沧桑》第八章：七七事变后“小阳春”就散了(3)

　　关于得贵这一线的战斗，参加过徂徕山起义的崔（介）老在他的回忆录里有如下记载：

　　 “我和汪洋各掌握一个连。我随连行动，先控制了围子东南的一带树林。在敌人靠近时，有秩序地逐渐撤进围子里。指定几个射击能手 ，不开枪则已，开枪就要命中。二连战士崔顺德，三十多岁，莒县人，身材魁梧，古铜面庞，原是个猎人，惯打跑兔。我们指定他一个人听令射击。敌人靠围墙五十多米了，他说，近了再打，一百米了，他说不忙。敌人跃进几步就又趴在地上，再跃进几步又趴下去。这样，又跃进了两次，再起来向前跑时，只见崔顺德把枪一端，一钩枪机，说声：我叫你跑。叭的一声，敌人应声倒地，回了老家。接着一个敌人爬起来，向前一跃，崔德顺又是一枪，说一声：我叫你跑。敌人又一个回了老家。这样一连三枪打死三个敌人。敌阵慌乱了，忽地爬起来，猫着腰向后逃跑了。” 

　　四支队一直追到莱城下，在别动队紧闭城门把迫击炮拉上城时，四支队却象退潮的海水，转瞬不见了。他们又退回昔日的防区。

　　这次战斗，别动队损失350多人。驻地不在莱城的部队一撤再撤，不敢到原防区驻扎。通讯连三次传来秦司令命令，各部队务必严加警戒，防止四支队夜袭。夜袭是四支队的拿手好戏，别动队几乎人人皆知，因此不用司令部命令，他们个个提心吊胆，根本无法踏实地睡个囫囵觉。夜里有枝枪自己倒了，一屋子的人爬了起来，只当是又被包围。

　　只有得贵的二营算个例外。晚饭他是在周蒙的团部里吃的。看他狼吞虎咽毫不在乎的架式，周蒙提醒他说：得贵，今天算你们运气好，损失不大。夜里可不能不小心。得贵说：大哥，依我估计，四支队不会再来搞夜袭。他们最懂行得见好收，最会把握分寸。周蒙说：都打死我们350多人了，还会把握分寸？得贵说：那是咱们自找。如果不那么得理不让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就不会白送300多条性命。周蒙说：得贵，你怎么象数落别人的家常，一点也不往心里去？从蒙山出来的弟兄，又没了两个。得贵说：大哥，咱窝囊就窝囊在这里，咱们弟兄没了，可又连恨的人也找不到。这仗打得也憋气。想当初跟着四支队炸鬼子汽车那会，是多风光、多痛快。周蒙说得贵，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与四支队已结下血仇，只有沿着秦司令的路子走下去了。两人胡乱扯一阵，周蒙说：勤务兵，把得贵营长送回营地。得贵到了门口，突然回来玩笑说：大哥，你没觉得自己变了许多？是不是这身团长的衣服把你给作弄的。

　　得贵的防区在汶河南岸，与四支队最近的防区相距也有十里，而且又隔着一条河。得贵回去说：一个班留下站岗，其它人员放倒睡觉，今晚四支队绝对不会夜袭。

　　第二天一早，得贵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他驻地外就是一片青杨林，鸟雀早已醒来，振翅膀，吊嗓子，一派聒噪。鸟雀不知人间事。得贵照例在树林里转转。他最愿闻早晨树林里那浓浓的草木气息，那空气特别清鲜，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他拉开架式打一通猴六教他的猴拳。猴六说说打到精深处，便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不过是他惯常的猴言乱语，但舞弄舞弄锻炼一下身体还是很不错的。得贵默算一下，猴六都没了三四个月了。这些天来，发生了多少事！都说是抗日救国，可是天知道，狗撕猫咬有多少与日本人有关？将来这大仗还不定谁跟谁打呢。

　　这时勤务兵跑来叫他吃饭。他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他一连走一边在脑子里乱找，突然想起来了，四支队那边，一直没有响过军号。

　　今天是西关大集，昨天刚刚发生过战斗，但依然有商贩到莱城来了。他们捎过来的信息是四支队撤走了，全部撤走了。所有驻防过的村子都没有一个四支队人员的影子。许多房东起来的时候，发现四支队作床铺的门板重新给装上去了，铺草也打成捆整齐的码在柴房里。院内院外找遍了，没有一个人影。中午亓养斋老先生来到了秦启荣的司令部，他捎来了四支队写给秦司令的一封信。那封信写得很客气，承认双方搞得不愉快四支队也有责任。信的最后说秦司令有一万多人的抗日队伍，也算地方的一件幸事，希望秦司令坚定抗战信心，成为抗日救国的中流抵柱。为了避免误会和磨擦，四支队暂时主动离开莱芜，以后四支队的人员免不了要到地方上寻求支持，届时盼望秦司令给予关注。那封信还写得很谦逊，但越谦逊越显示着胜利者的大度，是成心的让秦司令更加不痛快。一万大军奔赴莱芜，本来要教训四支队，不想让人家猛敲了一下立即消失了，连挽回面子的机会也没有。而且很明显，四支队赚了便宜卖了乖，地方上怕是人人都认为四支队主动让步，是仁义之师。秦启荣当时恨不得把唾沫吐到四支队某人的脸上，但他眼前站着的是亓老先生，国父的护法议员，他必须把气咽下去，还要做出大度来，说些团结抗日，大局为重的空话。

　　四支队的确走了，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别动队夹着尾巴过着狗的日子。但日日面对的是土头土脸的老百姓，时间一长，他们的尾巴也就重新舒展开来，嗓门大起来，有俊俏姑娘媳妇走过，他们就吹起口哨或者哼一段小酸曲。

　　秦启荣决定把周蒙一个团暂且留在莱芜，他率一部分人马到沂源、博山发展，其它队伍暂回本地继续发展壮大。有四五个中队升为团的编制，秦启荣说我希望下去几个月，你们真的给我拉回一个团的人来。

　　那天是大王庄区成立的日子，秦启荣特意留下来参加庆祝仪式。刘佰革知道秦启荣爱看戏，临时决定请“小阳春”演出。班主连说那怎么成，那怎么成？年前人早就散了，这上哪抓人去？你就抓来了还得彩排呢。刘佰革说：这会算侄求你了，就是现找孕妇生演员，你也要把这戏给唱成。让班主列了一个单子，立马分头打发人去请。

　　“小阳春”名角雪莲家最远，刘佰革找了一匹马让得贵专程去一趟。得贵只知道雪莲家是吉山，却并不曾去过，边走边问，晌午才赶到。雪莲没在家，但也没走远，雪莲娘打发雪莲弟弟快去叫。一会儿雪莲就回来了，没进门就问谁找我啊？谁找我啊？一进门，得贵不禁愣了一下。真是女大十八变，雪莲姑娘漂亮俊俏得让人心惊，加了艺人特有的丰富表情，真是草窝窝里见凤凰。雪莲也是过了片刻才认出得贵来，说：得贵，我都认不出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