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经典散文文章选辑》历代文章大家手笔(7)
〔34〕 社稷：土地神和谷神，指国家。
〔35〕 越君其次也：行军一宿叫舍，再宿叫信，超过了两天叫次;这是说，越君只管来吴国长期居住吧。 (钟贤培 焦伯华 注)
战国策
《战国策》是继《左传》、《国语》之后的一部具有历史价值的书籍，记事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际，其主要内容是记録战国时代策士的言论行动，恐不是一人所著。作者已经无法查考。西汉时，刘向重新作了编校，定名为《战国策》。全书分为西周、东周、秦、齐、楚、赵、魏、韩、燕、宋、卫、中山十二策，共三十三篇。
《战国策》不仅保存了战国时代的很多史料，富有历史价值，而且在描写上，运用了夸张、比喻、排比等手法，语言形象鲜明，辩丽恣肆，所刻画的策士形象，也是活跃生动的。因之，又具有文学价值。其中有不少简短的寓言故事，更是饶有风趣，为人们所喜爱。比起《左传》和《国语》来，它在描写人物上更进了一步。
苏秦以连横说秦(《秦策》)
战国时期各国之间的政治斗争策略，不外表现在两个方面：即或是殽山、函谷关以东六国采取合纵的办法抗拒秦国，或是秦用连横的策略，破坏六国的统一战线。合纵就是联合六国抗秦，连横就是秦联合东方各国破坏合纵。当时的许多游说之士，都是分别用这两种主张来游说各国的统治者的。这些策士，被称为纵横家。
这篇文章，便是描述当时出名的策士苏秦游说各国、谋取富贵的经过。他先劝秦王用战争征服六国，但当时秦惠王刚杀了实行变法的大臣商鞅，疾恶辩士。所以他“书虽十上”，而“说不行”。待到他发愤钻研兵法，仔细分析了时势以后，才悟出合纵之说是符合山东六国、特别是久受秦国蹂躏的三晋的要求的，于是去游说燕、赵等国，献合纵之策，终于获得了成功，直至身佩六国的相印，衣锦还乡。
全文以苏秦的“简练以为揣摩”为关键，前后对比，夹叙夹议，深刻地展示出苏秦这个策士的精神面貌，以及他周围的人对他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从而有力地揭露了当时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本篇中对苏秦的热衷名利、忽纵忽横的政治态度，却用欣赏的笔调来加以描绘，缺乏批判，这是我们应该注意的。
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 〔1〕 ，曰：“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 〔2〕 ，北有胡貉代马之用 〔3〕 ，南有巫山黔中之限 〔4〕 ，东有殽函之固 〔5〕 。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 〔6〕 ，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 〔7〕 ，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少留意 〔8〕 ，臣请奏其效 〔9〕 !”秦王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 〔10〕 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 〔11〕 。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 〔12〕 。”
注释
〔1〕 苏秦：字季子，战国时代洛阳人，曾以合纵之说为山东六国统治者所任用;后被张仪以连横之说击破，遂作客齐国，为齐大夫所杀。说(shuì税)：说服人。秦惠王：秦国国君嬴驷，秦孝公之子。秦孝公用卫人商鞅变法，使秦国富强，但因此得罪贵族，秦惠王即位，杀商鞅。
〔2〕 巴：即今以重庆为中心的川东地带。蜀：即今以成都为中心的川西地带。汉中：今陕西省南部。以上这些地方非常富饶。
〔3〕 胡：山西北部属少数民族地区。貉：兽名，状似狸，毛厚温滑，产山西北部地区，可以制裘。代马：今山西、河北部份地区，其地产马。
〔4〕 巫山：在今四川省巫山以东。黔中：战国时楚地，故城在今湖南省沅陵以西。限：险要边塞。
〔5〕 殽：山名，见本书页一五注〔二四〕。函：即函谷关，在今河南省灵宝以南。固：坚固。
〔6〕 殷富：殷实富足。万乘：战车万辆。奋击：指勇猛的战士。
〔7〕 地势形便：地势险要，便于攻守。
〔8〕 少留意：是一种谦恭的辞令，即稍稍注意。
〔9〕 奏：下对上有所陈述曰奏。其效：指令秦统一天下的功效。
〔10〕 文章：指法令。
〔11〕 烦大臣：劳烦大臣，指对外用兵。
〔12〕 俨然：庄严地。愿以异日：将来再领教。
苏秦曰：“臣固疑大王之不能用也。昔者神农伐补遂 〔1〕 ，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 〔2〕 ，尧伐歡兜 〔3〕 ，舜伐三苗 〔4〕 ，禹伐共工 〔5〕 ，汤伐有夏 〔6〕 ，文王伐崇 〔7〕 ，武王伐纣 〔8〕 ，齐桓任战而伯天下 〔9〕 。由此观之，恶有 〔10〕 不战者乎?古者使车毂击驰，言语相结 〔11〕 ，天下为一。约从连横，兵革不藏 〔12〕 。文士并饬 〔13〕 ，诸侯乱惑，万端俱起，不可胜理 〔14〕 。科条既备，民多伪态 〔15〕 ，书策稠浊，百姓不足 〔16〕 ，上下相愁，民无所聊 〔17〕 。明言章理，兵甲愈起 〔18〕 ，辩言伟服，战攻不息 〔19〕 ，繁称文辞 〔20〕 ，天下不治，舌敝耳聋，不见成功，行义约信，天下不亲 〔21〕 。于是乃废文任武，厚养死士，缀甲厉兵，效胜于战场 〔22〕 。夫徒处而致利 〔23〕 ，安坐而广地，虽古五帝、三王、五伯 〔24〕 ，明主贤君，常欲坐而致之，其势不能，故以战续之。宽则两军相攻，迫则杖戟相撞 〔25〕 ，然后可建大功。是故兵胜于外，义强于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乘，诎敌国 〔26〕 ，制海内，子元元 〔27〕 ，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 〔28〕 ，忽于至道，皆惛于教，乱于治，迷于言，惑于语，沈于辩，溺于辞 〔29〕 。以此论之，王固不能行也。”
注释
〔1〕 神农：传说中的人物，即炎帝，教民务农。补遂：古国名。
〔2〕 黄帝：古帝号，姓公孙，称轩辕氏，又称有熊氏。涿鹿：山名，在今河北省涿鹿东南。蚩尤：九黎部落的酋长，极暴虐，后为黄帝所杀。
〔3〕 尧：古帝号，姬姓，称陶唐氏。驩兜(huāndōu欢都)：尧臣，当时被称为凶人，被尧放逐在崇山。
〔4〕 舜：古帝名，姚姓，名重华，受尧禅让即位，称有虞氏。三苗：古国名。
〔5〕 禹：即治水大禹王，姒姓，受舜禅让为帝，国号曰夏。共工：古代水官名，以官为氏，相传这一族在颛顼、尧、舜、禹时为诸侯，后被放逐至幽州。
〔6〕 汤：殷商开国主，子姓，名履，灭夏桀王而称王。有夏：即夏代，这里指夏末君主桀，名癸，凶暴荒淫，被汤击败，流放而死。桀是他的谥号(凶暴的意思)，世称夏桀王。
〔7〕 文王：周武王的父亲，姬姓，名昌，纣王时为西方诸侯之长。崇：殷时国名，在今陕西省鄠县，崇侯虎助纣为恶，文王伐之。
〔8〕 武王：名发，灭纣王后，即王位，国号周。纣：殷末世的国君，名受辛，字受德，纣是他的谥号(残暴的意思)，世称殷纣王。
〔9〕 齐桓：即齐桓公，春秋时五霸之一，姜姓，名小白。任战：用战争的手段。伯：同“霸”;伯天下，为天下霸主。
〔10〕 恶有：乌有，岂有，哪有。
〔11〕 毂(ɡǔ谷)：车轮中心圆木，轴安其中。击驰：击，车辆互相摩擦撞击;驰，往来奔驰。此句形容来往车辆很多。言语相结：用言谈相互结纳，即缔结盟约。这两句指各国使者频繁出动，互相联结。
〔12〕 约从：同“约纵”，南北为纵，结合南北六国。连横：东西为横，秦结合东方任何一国，连成一条横线，攻击其他各国。兵革：武器。不藏：不能收藏。这是说：经过种种外交活动，还不能避免战争。
〔13〕 并：多。饬(chì赤)：通“饰”，即巧饰辞令、各逞辞辩的意思。
〔14〕 不可胜理：不可胜数。
〔15〕 科条：章程、条款。伪态：虚加敷衍。这是说：章程条令愈多，则人民愈不能信守，只好虚作应付。
〔16〕 书策：文件、政令。稠浊：多而杂乱。百姓不足：指捐税越多，百姓越穷困。
〔17〕 上下相愁：上，统治者，愁内忧外患;下，人民，愁穷困。民无所聊：聊，依赖，无所依赖，无以为生。
〔18〕 明言：明着之言。章理：冠冕堂皇的道理。兵甲：兵器和盔甲，此处代指战争。
〔19〕 辩言：雄辩的辞令。伟服：指儒者所穿的盛装。战攻：攻伐征战。这两句意即文士们以雄辩的言辞，在诸侯间纷纷游说，但战争频繁不絶。
〔20〕 繁称文辞：进行繁杂的说教、巧饰辞令。
〔21〕 “行义”两句：各国之间虽欲以礼义相结纳，以诚信相约示，但只成为纸上空文，天下根本不能相亲。
〔22〕 缀甲厉兵：整治军服，磨利武器，以备作战。效胜：较量胜负。
〔23〕 徒处：空手等着。致利：获利。
〔24〕 五帝：说法不一，一般以五帝为太昊、神农、黄帝、少昊、颛顼。三王：三代之王，指夏禹、商汤、周文王、武王。五伯：指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秦穆公、楚庄王。
〔25〕 迫：指肉搏战。杖戟：兵器。
〔26〕 凌：超过。万乘：能出一万辆兵车的大国。凌万乘：实力压倒大国。诎敌国：使敌国屈服。诎，同“屈”。
〔27〕 子：动词，以为子之意，即安抚治理。元元：百姓。子元元：即统治天下百姓。
〔28〕 今之嗣主：当今一些继世之君。
〔29〕 忽：忽略。至道：重要的道理，指战争。惛：昏惑。乱：迷惑。沈：陷入。溺：淹死，也指陷入，指被一切言论所迷惑。
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絶，去秦而归。羸縢履蹻 〔1〕 ，负书担橐 〔2〕 ，形容枯槁，面目黧黑 〔3〕 ，状有愧色。归至家，妻不下纴 〔4〕 ，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然 〔5〕 叹曰：“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箧 〔6〕 数十，得太公《阴符》 〔7〕 之谋，伏而诵之，简练 〔8〕 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 〔9〕 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