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经典散文文章选辑》历代文章大家手笔(9)

　　注释

　　〔1〕 鲁仲连：齐国的高士，生平不仕于诸侯，而最喜排难解纷，故为后世所称，一称鲁连。义不帝秦：坚持正义不肯称秦王为帝。事在赵孝成王八年(前二五八)。

　　〔2〕 邯郸：赵国国都，今河北省邯郸。

　　〔3〕 魏安厘(xī希)王：魏国国君，名圉(yǔ羽)，在位三十四年(前二七六——前二四三)。

　　〔4〕 荡阴：今河南省汤阴，是当时赵魏两国交界处。

　　〔5〕 客将军：原籍非魏而在魏国做将军，故称客将军。

　　〔6〕 间入邯郸：伺机从小路进入邯郸。

　　〔7〕 因：作“通过”解。

　　〔8〕 平原君：赵国的公子赵胜，封平原君。

　　〔9〕 赵王：赵孝成王赵丹。

　　〔10〕 “前与”三句：公元前二八八年秦昭王和齐愍王同时称帝，后来齐愍王取消了帝号，秦昭王因此也不称帝。归帝：归还自封的帝号。以齐故：因为齐王不称帝的缘故，齐愍王即齐王田遂。

　　〔11〕 今齐愍王已益弱：按秦围邯郸时，齐愍王已死。故此句一说讲作“现在齐国比起愍王时来已更加衰弱”。

　　〔12〕 秦昭王：秦王嬴则，在位五十六年(前三○六——前二五一)。他屡次打败各国，奠定了统一六国的基础。

　　〔13〕 会：恰逢。

　　〔14〕 胜：即平原君赵胜。

　　〔15〕 “百万”句：公元前二六○年，秦与赵战于长平(今山西省高平西北)。秦大将白起大破赵军，坑杀赵降卒四十万人，“百万”是夸大的说法。折：损伤。

　　〔16〕 内：深入国内。

　　〔17〕 责而归之：斥责后让他回去。

　　〔18〕 东国：齐在赵国东边，故称东国。

　　〔19〕 高士：道德高尚的知识分子。

　　〔20〕 使事有职：出使到赵国来有自己的职责。

　　〔21〕 泄之：指已把辛垣衍的活动泄露给鲁仲连了。

　　鲁连见辛垣衍而无言。辛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视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曷为久居若 〔1〕 围城之中而不去也?”鲁连曰：“世以鲍焦无从容而死者，皆非也。今众人不知，则为一身 〔2〕 。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 〔3〕 之国也，权使其士 〔4〕 ，虏使其民 〔5〕 ;彼则肆然 〔6〕 而为帝，过而 〔7〕 遂正于天下 〔8〕 ，则连有赴东海而死矣，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辛垣衍曰：“先生助之奈何?”鲁连曰：“吾将使梁 〔9〕 及燕助之，齐楚则固 〔10〕 助之矣。”辛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 〔11〕 ;若乃梁，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 〔12〕 能使梁助之耶?”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也。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辛垣衍曰：“秦称帝之害将奈何?”鲁仲连曰：“昔齐威王 〔13〕 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余 〔14〕 ，周烈王 〔15〕 崩，诸侯皆吊，齐后往。周怒，赴 〔16〕 于齐曰：‘天崩地坼 〔17〕 ，天子下席 〔18〕 ，东藩 〔19〕 之臣田婴齐后至，则斫 〔20〕 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 〔21〕 !而 〔22〕 母，婢也!’卒 〔23〕 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 〔24〕 ，其无足怪!”

　　辛垣衍曰：“先生独未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智不若耶?畏之也。”鲁仲连曰：“然梁之比于秦，若仆耶?”辛垣衍曰：“然。”鲁仲连曰：“然吾将使秦王烹醢 〔25〕 梁王!”辛垣衍怏然不说 〔26〕 ，曰：“嘻 〔27〕 !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连曰：“固也 〔28〕 !待吾言之：昔者鬼侯、鄂侯、文王 〔29〕 ，纣之三公也。鬼侯有子 〔30〕 而好，故入之于纣，纣以为恶 〔31〕 ，醢鬼侯;鄂侯争之急，辨之疾 〔32〕 ，故脯 〔33〕 鄂侯;文王闻之，喟然 〔34〕 而叹，故拘之于牖里之库百日，而欲舍之死 〔35〕 。曷为与人俱称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

　　注释

　　〔1〕 曷：何。若：此。

　　〔2〕 “鲍焦”四句：鲍焦是春秋时隐士，因不满现实，宁可抱树饿死，也不愿为诸侯帝王效忠。但人们不了解他，认为他心地太窄，仅是为了个人。鲁仲连举鲍焦为例来驳斥辛垣衍，表明自己行动毫无个人利害打算，而是不满意秦国的侵略，所以要帮助赵国反抗秦国。无从容：缺乏度量，气量小。

　　〔3〕 上首功：以斩敌人首级多少来记功，即崇尚战功。

　　〔4〕 权使其士：用权诈之术来对待国内的知识分子。

　　〔5〕 虏使其民：像对待俘虏那样役使国内的人民。

　　〔6〕 肆然：肆无忌惮。

　　〔7〕 过而：甚而。

　　〔8〕 正于天下：做各国的统治者。

　　〔9〕 梁：魏迁都大梁(今河南开封)后，又称梁。

　　〔10〕 固：本来。

　　〔11〕 从：听从。全句意思是：“燕国嘛，我就算它会听从你的。”

　　〔12〕 恶(wū乌)：疑问词，怎么。

　　〔13〕 齐威王：齐王田婴齐。在位三十六年(前三七八——前三四三)，他曾打败魏国，使齐国成为当时强国。

　　〔14〕 居岁余：过了一年多。

　　〔15〕 周烈王：周王姬喜，在位七年(前三七五——前三六九)。

　　〔16〕 赴：即讣，报丧。

　　〔17〕 天崩地坼(chè撤)：指周烈王死。坼，裂。

　　〔18〕 天子：指继周烈王即位的周显王。下席：走下坐席，古时居丧要睡草荐、枕土块以示哀悼，不能像平常一样生活，故云下席。

　　〔19〕 东藩：位在东方的藩国。藩国系屏卫周天子的国家。

　　〔20〕 斮(zhuó镯)：砍杀。

　　〔21〕 叱嗟：怒斥声。

　　〔22〕 而：汝，你。

　　〔23〕 卒：终于。

　　〔24〕 固然：本来这样。

　　〔25〕 烹醢(hǎi海)：古代酷刑，煮杀或斩成肉酱。

　　〔26〕 怏然：郁郁不乐的样子。说：同“悦”。

　　〔27〕 嘻：惊叹声。

　　〔28〕 固也：当然，定然如此。

　　〔29〕 鬼侯、鄂侯、文王：商朝纣王时的三个诸侯。

　　〔30〕 子：女儿。

　　〔31〕 恶：丑。

　　〔32〕 疾：剧烈、急切。

　　〔33〕 脯：古代酷刑。把人杀死后，做成肉干。

　　〔34〕 喟然：叹息貌。

　　〔35〕 牖(yǒu有)里：地名，今河南省汤阴以北。库：监狱。舍：置。

　　“齐闵王将之鲁 〔1〕 ，夷维子 〔2〕 执策 〔3〕 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 〔4〕 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 〔5〕 而来待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 〔6〕 ，诸侯避舍 〔7〕 ，纳管键 〔8〕 ，摄衽抱几 〔9〕 ，视膳 〔10〕 于堂下;天子已食，退而听朝 〔11〕 也。’鲁人投其钥 〔12〕 ，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涂于邹 〔13〕 。当是时，邹君死。闵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 〔14〕 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柩 〔15〕 ，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 〔16〕 。’故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饭含 〔17〕 ，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梁亦万乘之国;俱据万乘之国，交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 〔18〕 。且秦无已 〔19〕 而帝，则且变易 〔20〕 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谓不肖而予其所谓贤，夺其所憎而予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 〔21〕 ，为诸侯妃姬，处 〔22〕 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 〔23〕 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 〔24〕 乎?”

　　于是辛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去，不敢复言帝秦!”

　　秦将闻之，为却 〔25〕 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 〔26〕 ，秦军引而去。

　　于是平原君欲封鲁仲连。鲁仲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仲连寿 〔27〕 。鲁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贾之人也，仲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

　　注释

　　〔1〕 齐闵王：即齐愍王。与秦昭王同时称帝，撤去帝号后，他的臣下还称他为天子。乐毅破齐时，愍王逃奔邹鲁，邹鲁没有接纳他。之：到，往。

　　〔2〕 夷维子：齐闵王的臣子。

　　〔3〕 策：马鞭。

　　〔4〕 太牢：牛羊猪各一，叫做太牢。

　　〔5〕 安取礼：根据什么礼节。

　　〔6〕 巡狩：天子到各地视察叫巡狩。

　　〔7〕 避舍：退出原住的房舍，让给天子。

　　〔8〕 筦：同“管”。管键：锁钥。

　　〔9〕 摄衽(rèn认)抱几：卷起衣襟，捧着小炕桌。

　　〔10〕 视膳：侍候天子用饭。

　　〔11〕 退而听朝：退下来处理自己的政务。

　　〔12〕 投其钥：下锁，谓闭门不纳。钥，同“钥”。

　　〔13〕 假涂于邹：假涂，借路。问邹国借路通过。邹国，在今山东邹县。

　　〔14〕 孤：指邹国的新君，因父丧，故称孤。

　　〔15〕 “主人”句：按古代以坐北朝南为正位，故国君的灵柩放在北面。倘天子来吊，天子要朝南而吊，就得把灵柩移到南面。倍：同“背”，换个相反方向。下二句的“北面”、“南面”即“面向北”、“面向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