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沧桑》第十三章：得贵遇到了投降鬼子的大哥(2)

　　一晃五六天过去了，雪莲还没有来。罐子里的水喝光了，得贵渴了一整天，吐口痰都吐不出来。实在渴得受不了，得贵就把舌头贴在冰凉的石壁上，但那办法也失效了，后来就脱下褂子，把后背贴到石壁上去。心里更是火烧火燎，雪莲是个细心的人，绝对不会想不到他的水喝光了，而他又没有办法。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雪莲出事了。是被敌人抓住了，或者是被什么人出卖了？得贵心里更加烦躁不安。他感到洞里实在太闷热了，爬到洞口，外面果然凉快多了，从山谷里冲上来的风也是凉凉的、湿湿的。天要下雨了？抬头看看，果然没有一颗星。不大一会儿果然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听到山谷里洪水冲着石块轰轰作响。这场大雨救了得贵。他把罐子放到洞口，不一会儿就接了小半罐。他喝光了，再接，一直喝到一低头水就向上撞。雨下了大半夜，第二天醒来，是个大晴天，洞外经雨水一冲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但一整天他的心舒展不开，因为依然没有雪莲的影子。他轻易不敢去喝罐里的水。雨停了，但石壁上还有丝丝的雨水在渗出，他长时间地把舌头贴在石壁上，去吸收那渗出的水珠。 

　　坚持了五六天，罐里水干了，而石壁上也没有哪怕是半点的湿润。这天，他实在渴得受不了，就决定爬出去，到雪莲提水的山沟里提水。他的腿已经化脓，伤口不再那么疼，但活动起来仍然极不方便。大白天出洞显然不行，遇到紧急情况他躲也来不及。第二天半夜，借着淡淡的星光，他爬过了鱼梁骨，向西，再向北，沿着雪莲上次提水的方向去北沟里找水。那天雪莲用了不长的时间就回来了，但得贵那条伤腿经了这么一活动，又开始钻心的疼，行动很吃力，他爬出来的时候月亮在东山，一直转到南山时，才挪到了沟低，才听到了流水声。那时，天已经开始放亮了。那叮叮咚咚的流水声永远印在了得贵的脑海里，世间再没有哪一种声音能比那流水声更好听，以至后来听到流水的声音－－哪怕是用杯用碗用勺用瓢撩水的声音，他都会莫名的兴奋。他趴在水边喝得饱饱的，就象上回喝雨水一样，一低头水就要从嘴角溢出来，他才不喝了，灌满水罐，向山洞返回。返回一路上坡，而且又带了一罐水，他只能先把水罐放在身子前面，随后向前挪一步，再把水罐往前放，再向前挪一挪……一直到太阳转到南山头，他才爬回了山洞。那只小老鼠竟然在洞口等着他，他爬过来时，那小东西坐在地上，两只小前爪象江湖好汉似的抱在一起。得贵看到这个小生灵竟然有些激动。他连忙拿下他的粮袋，煮豆面早就吃光了，只剩几把炒豆了。得贵捏了几粒放在手上，小老鼠爬到他的掌心，一粒一粒吃起来，吃一粒抬抬头，吃一粒抬抬头，仿佛在表示它的谢意。得贵向它笑一笑，靠在石壁上想念着雪莲。想念雪莲，几乎成了他现实生活的全部。 

　　靠着那几把炒豆，得贵又坚持了五六天。如今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一点儿东西了，肚子里直发热，而眼前直冒金星。最后他决定出洞去找野菜吃。洪涛司令曾经说过，只要有野菜根人就饿不倒，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就是靠了吃草根度过的。山上野菜并不缺，出洞去人就不会饿死。临走时他把藏在布袋角的四粒炒豆和那只小老鼠平分了。他说：伙计，我不能再呆下去了。那只小老鼠吃了两粒炒豆并没立即离开，仿佛知道得贵要走，跟着他过了鱼梁骨，得贵再次赶它时，它才一跳一跳的消失了。　 

　　兔儿朵栽，一种细长叶子的野菜，吃起来有股淡淡的酸味；牛舌头草，叶子宽宽大大的，有些象菠菜，吃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是会满口粘液，有些拖泥带水；奶嘴儿花，花朵粉红色，象一只小喇叭，花朵甜丝丝的，根也是甜丝丝的；伏草秧子，鲜嫩湛青，不酸不苦，放到嘴里嚼烂了，咽下汁水和碎末，再把渣子吐出来，又解饿又解渴……第一二天得贵还回山洞，后来他就走到哪就在哪里寻条石缝或山洞住一宿。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少路，他只掌握一点，不要离马鞍山太远了，他总觉得，有一天雪莲要到马鞍山找他。有一天夜里他宿在一条大石缝里，做了一个想来脸红的梦：雪莲找到他了，抱住他不住地亲他，她湿润芳香的舌头一遍遍地舔着他的脸颊。他醒过来了，有一只四条腿的东西站在石缝上舔着他的脸。它那两只绿莹莹的眼睛让得贵立刻明白他遇到的是狼。但他没有丝毫的惊慌。他说：伙计，你现在不能吃我，我还要见雪莲姑娘。等我见了她，见过她最后一面，你再吃我我也心甘。他摸了一块石头，一扔，那只狼就一颠一颠地跑了。也许，那只狼和他一样，也是受了伤。 

　　有一天快黑的时候，得贵正要找处石头缝住下，突然看到一个人从石缝里钻出来，径直向一间石屋走去。得贵觉得那人身影很熟，禁不住叫了一声，那人回过头，得贵认出来了，是吉山村名叫高发松的农民。得贵叫了一声：高二叔。高发松把得贵打量了一阵，惊讶的说：呀，是得贵队长啊，怎么瘦成这样了，你看你这脸，只有四指宽，全身皮包着骨头哪。得贵说：我过了二十多天野兽的生活，这七八天，全靠吃野菜棵子活着呢。高发松把得贵搀到石屋里。这石屋是从前进山烧木灰的人用石块干砌的临时住处，除了在山上放羊的临时避避风雨，平时没人住。高发松叹口气说：现在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小鬼子三天两头到村里去，要米要面，要你交待这个交待那个，真把人折腾死了。我受不了那窝囊气，干脆跑出来了，白天躲在石缝里，晚上就住石屋。得贵问：高二叔，你见过雪莲吗？高发松摇摇头说：没见过，鬼子在村西面安了碉堡，天天到村里去，谁倒霉不定碰上啥事儿。不见面啊，你连这人是死是活都不敢说。得贵听了顿时垂头丧气。高发松摸出两个窝头说：我身上就这点干粮了，多少都给你吧。得贵要推辞，高发松说：别推了，收下吧。我腿脚好，能对付。 

　　得贵靠着高发松给的两个窝头，掺着野菜吃了四天，然后又一点儿粮食味也闻不到了。这天他正窝在一条石沟里休息，突然听到脚步声，他连忙趴在草丛里，竖起耳朵听。伴随着脚步，还有轻轻的呼唤：得贵，得贵。得贵抬头一看，雪莲姑娘挎着一个筐，正一边走一边四处乱看。得贵应了一声，但他喉头哽住了，雪莲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雪莲从他身边走过，得贵喊了声：雪莲！雪莲回过头，惊讶地看了一会儿，扔了筐扑来，一面拿拳拍打着他的肩膀，一面哭：得贵哥你怎么走了，得贵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得贵的泪也涌了出来，紧紧抱着雪莲，说：雪莲，雪莲，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两人都哭过了，雪莲擦了泪，才想起来问：你的伤好些了吗？得贵说：好多了，你别看我瘦得皮包骨头，可是伤好多了，好走些的路都可以不用扶了。然后才想起来雪莲身子不方便，不应该这么长时间跪在地上的，拉起雪莲说：雪莲，你身子不方便，快起来啊。